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s.bookben.cn---书本网【zhkuzheng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主角:柚木成彦、四方隆史 简介 我的幸福,就是和你在一起! 人生世事难料——某天晚上,离酒精中毒不远、有着ED(勃起功能障碍)与无精症的无能上班族柚木,因饮酒过度而和背上有着斑斓天使刺青的流氓四方发生一夜情,自此之后,柚木便一直被四方强迫发生肉体关系。 值此同时,柚木还惨遭公司裁员、老婆离家出走…… 在厄运不断袭击的当下,破解中年上班族衰运魔咒的天使,竟是那位纠缠不休的纯情流氓!? 序 幕 这天早上,柚木成彦认真地考虑要戒酒。 并不是因为之前健康检查时,那个叫GOT还是GPT的数值显示过高,表示自己有肝硬化的危险;或是因为被妻子伦子抱怨花在喝酒的钱太多。那些都不曾让柚木认真考虑过戒酒。 不对,对已经离酒精中毒不远的柚木来说,那些都只是让他忧郁的原因。因为和眼前进退两难的情况比起来,根本是小巫见大巫。 喝过头的第二天早晨,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旁睡着一个陌生男子。而且眼前的这个地方怎么看都像是爱情宾馆,再加上自己和这名男子皆全身赤裸,横躺在同一张床上。面对这样的情况,柚木心想不论是谁都会想戒酒的。 是怎样?现在这情况到底是怎样? 柚木边盯着睡在身旁的男人的脸,边在心里呐喊着。身陷如此荒唐的状况中,或许是自己这三十五年来人生中的第一次。 柚木小心翼翼地起身,尽量不要把男子吵醒。由于宿醉所以头痛欲裂,看来昨晚喝得相当多。 床边散落一地褪下来的衣服。有一件黑色三角裤盖在柚木的衬衫上面,那不是柚木的内裤,因为柚木只穿四角裤。这么说来,应该是睡在身旁的男子所穿的。 男子看来还很年轻,年纪大概才二十几岁吧。鼻子和颧骨很高,脸颊也有点瘦削,整张脸给人很犀利的印象。油亮的黑发盖在形状良好的额头上。可是不管怎么看,柚木还是不认识这男子。 这男的到底是谁?昨晚自己应该是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喝酒,为何现在却和这个男的睡在宾馆里? 不管怎么努力回想昨晚的事,柚木都不记得有见过这男子。他有点自暴自弃地狂抓头发。 「你不洗澡吗?」 本来以为在睡觉的男子突然开口说话。抽木屏息看着男子。醒来后的男子,容貌比睡脸更增添了两分男子气概,可是也增加了五分坏人样。一定是因为他的倒三角眼,还有那给人诡异压迫感的瞳孔之故。 男子面无表情地仰视柚木,问:「我可以先洗吗?」比起洗澡,他更应该先自我介绍,然后说明一下目前的状况是怎样吧。这么想的柚木才开口说「昨天……」,男子就边说:「思,昨晚真是美好,你很棒啊。」 「咦?」 什么很棒啊?柚木一皱眉头,男子又一副认真的表情说:「我还是第一次做爱时这么兴奋。」 柚木吓得瞠目结舌。两个大男人全身赤裸睡在一起,不就像男同志吗?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,可是对方却非常爽快地肯定了这件事。还有「很棒」是指什么?难道说自己勇敢地侵犯了这男子的屁股? 男子慢慢地起身下床。他双腿间垂下的物体一映入眼帘,柚木就慌忙地栘开视线。 「待会再做一次吧。」 男子说完往浴室走去。柚木一看到他的背部,立刻忍不住倒吸一口气。 那是非常骇人的东西。从那男子的肩膀到腰部,扩展着色彩鲜艳的奇妙图案。 那是货真价实的剌青! 男子进入浴室后,柚木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来,用发抖的双手把自己的衣服捞起来。虽然不知道为何只有内裤不见踪影,可是现下的情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。把裤子直接套上,披上衬衫和西装外套,袜子和领带就塞进口袋里。 受到惊吓的柚木,脑袋里只有「liumang」两个字在闪烁旋转著。 liumang,那个男的是liumang耶。别开玩笑了——况且,也没有这种玩笑啊。 光是在街上不小心撞到liumang的肩膀就吃不完兜着走了,更何况还是和liumang共度春宵,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的。赶快趁那男的在洗澡时溜之大吉吧—— 柚木铁青着脸,迅速地逃离了宾馆。 这间宾馆建立在繁华街的一角,离柚木上班的公司很近。即使是在这里闪耀着霓虹灯的夜晚时分,自己也没到这附近几次。不过现在是早晨,街上没什么人。并列曝晒在朝阳下的爱情宾馆还有特种行业的店面,看起来就像卸下厚妆的年长女人,看起来十分疲惫。 今天星期六不用上班。柚木不时回头看着后方,同时动作迅速地离开繁华街,快步地走向平常通勤时搭乘的地下铁车站。总而言之,只想早一点回到家里。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……柚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。 我真的和那个liumang做了吗?如果那个liumang知道我的公司和家住在哪,到时一定会跑来恐吓,跟我要这一夜情的遮羞费。 一这么想,袖木的思考就拼命地往最坏的方向跑去,最后眼前甚至浮现家门的玄关前,贴有讨债传单,上面写著「做完就溜的男人,还不快付钱!」这样的光景。 世界末日来了。混乱的柚木伸手抚摸脸颊时,突然想到一件事而对着月台上没人坐下的长椅大喊:「等一下!」 就算喝得再怎么烂醉,自己也不可能对那男人的屁股做些什么的。要跟一个男人发生关系更是不可能。这不是基于柚木是个异性恋者才这么说的,而是有更明确的物理性根据才能如此大胆断言。 柚木罹患了ED。所谓的ED就是无法完全勃起,或是勃起功能有障碍。简单的说,就是那话儿无法勃起的一种疾病。 罹患ED的病患当中,有勃起功能正常,却因为心理因素而无法性交的心因性勃起功能障碍者;还有因为阴茎的神经、血管或组织的伤害,或是内分泌机能障碍而导致无法正常勃起的器官性勃起功能障碍者。柚木是心因性勃起功能障碍者。大约在两年前,柚木的那话儿就已经毫无用武之地。 对啊,我是ED啊,无法勃起的我是不可能侵犯那男人的。 看到一线光明的柚木,兴高采烈地搭上进站的电车。可是当他弯腰打算坐下时,才注意到屁股正在刺痛。 莫非……被侵犯的是我…… 这是攸关男人的面子和胯下的问题。而且如果性交时对方没有戴保险套,那么就会有感染性病的疑虑。 不过也不可能折回去质问对方:「喂!你做爱时有戴套吗?」现在也只能拼命祈祷对方没有奇怪的病。 虽然死都不想承认被男人侵犯了,可是光是对方是个liumang这一点,就让人觉得可以站在被害者的立场大小声。 不是我的错。一定是那个男人花言巧语地把烂醉的我骗到宾馆去,然后还把他的那话儿硬塞进拼命抵抗的我的屁股里—— 可恶、可恶!那家伙竟然侵犯我! 因为这不能原谅的卑劣行为而产生的屈辱和愤怒不断涌出来,使得柚木紧握拳头握到发痛。 打开家里的大门,不期然地在玄关遇到妻子伦子。 「唉呀,你回来啦。昨天怎么没回来呢?」 「……因为喝过头,所以就在金田家过一晚。」 柚木不可能说自己是和liumang共度一晚,所以马上拿同事来撒谎。伦子看来不疑有他,点头说了一声「这样啊」。 「讨厌,你怎么弄的?西装外套都皱巴巴的。你是穿着就直接睡觉了吗?」 「呃,是啊。」 「你真的喝太多了。阿成,就算喝酒也不能喝过头啊。」 「我知道啦,我会注意的……你上班不会迟到吗?」 柚木一这么说,伦子便低头看手表,惊呼一声「啊,糟了」。伦子在附近的超市担任事务员。虽然是超市,可是星期一到星期六全天都要上班,不过也因此大大帮助了家计。光靠柚木每个月的薪水,虽然可以支付房租和生活费用,可是要再负担其余的花费就非常的艰难。 「那我出门啰。我有把昨天的炖肉放进锅子里,你只要温热就能吃了。」 目送伦子慌慌张张地出门后,柚木走进房子里,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伸懒腰,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 以前自己只要稍微晚归就会不高兴的伦子,最近对外宿的自己也没太大的反应了。 虽然像今天的情况下很感谢她没有追根究底地唠叨,可是表现得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态度,果然还是让人觉得很空虚。是因为不用担心阳萎的男人会去搞外遇,还是单纯两人的爱情变淡薄了呢? 今年是他们迈入婚姻生活的第七年,两人之间没有小孩,旁人可能觉得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吧。 以前两人之间的气氛,比现在还要温暖柔和。是什么时候开始,两人成了名为夫妻的同居关系了呢? 原因可能是对于结婚生活期待不同的关系吧。这么说或许有点夸张,可是非常想要孩子的伦子,和认为只有夫妻俩人的丁客族生活就够了的柚木,意见相左形成了两人之间相当大的鸿沟。 三年前,担心两人是不是有不孕症的伦子,催促柚木一同到医院接受检查。检查的结果,医师告知不孕的原因在于柚木身上。柚木的精液里没有精子,也就是所谓的无精症。 这个连想都没想过的事实,给予柚木极大的打击。自己这副无法制造小孩的身体,简直就像是烙上瑕疵品印记的男人。可是伦子却非常冷静,还温柔地安慰陷入低潮的柚木。柚木当时认为,和伦子之间的夫妻羁绊,绝对不是由有没有小孩来决定的。 可是过一段时间后,伦子说了出人意料的话——她想用非配偶者的精液来做人工授精。伦子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对柚木这么说。 这种手术俗称「AID」。以采用丈夫以外的男性精子来达成授精的目的,是生殖补助医疗技术的一种。 柚木实在无法理解,妻子想要小孩想到即使用其他男人的精子来受孕的心态。还有一个很实际的问题,面对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,自己真能视如己出的爱着他吗? 面对柚木坚决的反对,「我想要一个孩子。」伦子哭着征求丈夫的同意。可是柚木实在无法接受,结果虽然谈过好几次这类的话题,两人的思考还是像平行线一样没有交集。 柚木的酒量也在那时开始增加。他没有一天不喝酒,晚上时常抱着酒瓶睡在客厅的暖桌里。 「酒精中毒」给人的印象就是不断地喝酒,不但不工作还时常暴力相向,一种失败的人所过的人生。可是柚木现在的情况,倒没有严重影响到日常生活。 不过他总是拖着明显宿醉的身体到公司上班,眼神混浊不清,呼吸言谈间都带有酒臭味。 对于这样的自己,上司投以怀疑的目光。虽然明知道被上司盯上,可是一到傍晚酒虫就开始隐隐作祟,接着心神不宁,集中力涣散,开始犯一些很基本的小错误。最近如果长时间没有饮酒的话,会有手指头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,还有恶心想吐的症状出现。以目前的状况来看,柚木的酒精中毒情况越来越严重。 就在沉溺于酒精里的同时,柚木的阴茎也变得无法勃起了。很明显的这是因为酒精摄取过度,还有精神上的压力所导致的。柚木那对伦子没有反应的阴茎,或许可以想成是对拥有小孩这种事的消极态度吧。 面对一入夜就喝酒,也不说些话互动的柚木,伦子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冷淡,自然相处的夫妻生活早已不复存在。 柚木原本就是个性欲淡薄的男人,对于没有性爱的日常生活不会感到不满。不过即使如此,面对自己无法勃起的性器官,还是深切地感受到无法言喻的悲哀。可是假若哪天治好了这毛病,他也不觉得两人之间的无性生活会有所改善。 被妻子冷淡以对的阳萎男,再加上还没有「种」。柚木时常会认真思考,如今的自己是否有作为男人的价值。 休假后上班的第一天总是让人忧郁,可是柚木今天特别消沉。 柚木进公司后不是先到自己的办公桌,而是先往休息室走。在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后,就开始发呆。因为他很怕烫,所以只好等咖啡冷掉再喝。 星期六那天柚木完全无法冷静下来。一想到那个liumang男会上门来找碴就不安到胃痛,所以他哪都不去一直躲在家里。星期天的时候还在担心,送和朋友去看电影的伦子出门后,为了要停止继续思考,也为了忘掉这不愉快,所以一直喝酒,结果那liumang没有来。或许不知道柚木的家在哪吧,也或者是他对一夜情的男人没有兴趣。 即使如此,还是不可以疏忽大意。再怎么说对方可是liumang,柚木不觉得事情会就这样结束,甚至恐惧到无法想像被公司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后果。 仿佛肚子那边抱着一颗铅球似的感觉,让人感到十分恶心。柚木小口小口地啜饮冷却的咖啡时,后方有人「喂」的一声,用力地敲了他的肩膀。 「不要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。还在宿醉啊你?」 原来是同事金田修一。 「是啊。」对于这么回答的柚木,金田边坐在面前的座位边笑着说:「真拿你没办法,你这个领带酒精中毒者。」所谓的领带酒精中毒者,是指外观看不出生活不正常的上班族,却是现代典型的酒精中毒症患者。 金田是个博学多闻又风趣的男人,而且性格爽朗、工作能力也很强。不论是在上司还是部下之间的评价都很好,在同时期进公司的同事里,被传闻是最有可能接替课长宝座的人。 虽然他不是非常俊帅的男子,可是有着野性又端正容貌的他,即便同为男性也觉得他极具魅力,而且个子很高、待人的态度又好。看到他那潇洒身段的人,都认为他是个好男人。 可是他到现在却还是单身,当然他有交过女朋友。不过金田好像对结婚不抱有美好的梦想,是个爱把「随心所欲的单身生活才适合我的个性」这句话挂在嘴边的单身主义者。公司内部时常流传着他的诽闻,虽然不知道那是真是假,不过柚木觉得有一半一定是真的。同样身为男人,他对金田也仅止于羡慕而已。 虽然自己和金田除了工作内容以外毫无共通点,可是不知为何在同期进公司的同事里,两人的感情却最好。 「金田,我有点事想问你。星期五那天晚上……」 「喔,之后你怎么样了?是不是跟那个liumang转战其他地方喝酒?」 因为太惊讶,使得柚木差点把纸杯捏烂。 「你知道那男的?那家伙是谁?」 「谁?不就是liumang吗?」 「不是啦,是我为何会和liumang——」 在宾馆里呢?后面这句柚木没有说出口。 「……金田啊,我不太记得星期五的事了。那天下班后,我和你还有细野他们一起去喝酒,之后又去唱卡拉OK对吧?到这边我还有印象。」 「什么啊?」 从胸口口袋掏出香烟的金田直盯着柚木的脸看。 「那么你不记得我们唱完卡拉OK后,又去了一家酒店啰?」 柚木根本不记得有什么酒店。 虽然很常发生喝过头而导致记忆中断的情况,可是那几乎都是在家里的时候才发生的。柚木也很清楚自己一喝酒就停不下来,接着就是醉得不像样的丑态,所以他最近都极力避免在外面喝酒。可是星期五那天晚上,有为调职到名古屋分公司的同事所举办的欢送会,因此在热闹喧哗、频频劝酒的情况下喝了很多。 「那天虽然喝到醉了,可是问你话又可以清楚地回答。」 「不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。所以说,那个liumang到底是谁啊?」 「就算你问我他是谁,我也只知道他是那家酒店的熟客。你和那男的意气相投,然后就说要和他一起去喝酒,说完便扔下我们离开店里了。」 「为什么不阻止我……」柚木用含恨的心情盯着金田。 「我阻止过了,可是你根本听不进去。」金田回答,嘴里吐出烟雾。 「为什么我会和liumang什么的意气相投啊?」 「这个嘛,我们刚在那家酒店喝酒的时候,里面就有一个喝醉的男人缠着其他客人不放。 那是个酒品不好、个子又高大的男人。本来想说跟我们无关所以懒得理会,可是你却突然冲进去,对着那男人大喊:『给我差不多一点。』结果你们两人就开始吵架啦。」 「骗、骗人的吧?」 「我是说真的。你表现得可帅气了。可是那男的却抓住你的衣领对你破口大骂滚出去,整个店里闹哄哄的,大家都紧张死了。」 「然后呢……」 「就是那个年轻的liumang进来解决这纷争啰。当时我以为只是偶然,现在想想,说不定是店里的人找来的。像那种店通常都会付liumang保护费不是吗?那个年轻的liumang,只用一拳就摆平那个醉汉。大家都看呆了,真是完美的右直拳。倒下的男人就由他们的同伴带走,可是那个年轻的liumang却还在店里坐了一会儿,跟妈妈桑说了些什么。你就在这时插嘴,拍他的肩膀说:『你真强!』最后很高兴地说:『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续摊吧。』然後抓着那男的手腕走出店里。」 「真不敢相信……」 不但和不认识的醉汉发生争执,甚至还嘻皮笑脸地拍liumang的肩膀,邀请他一起去喝一杯。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,绝对不会做出像这样冲动的举止。 「虽然我很担心,可是店里的妈妈桑说那个年轻liumang是个很正派的人,不会有问题的。所以我也就没有多加劝阻。」 什么没问题啊!柚木愤恨地紧咬臼齿。就是因为没有人出面阻止,才会害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人侵犯。 「柚木,没发生什么事吧?」 「嗯、嗯啊,只有因为宿醉而头痛。」 哈哈哈。柚木勉强干笑几声。 「虽然你从以前只要一喝酒就会变得很开朗,胆子也跟着变大,可是阻止那个醉汉的你真是帅呆了。明明平常只是个神经质又小器的人。」金田笑着说。 「胆子变大没关系,连屁眼也跟着变大就惨了。」柚木在心中如此反驳,然后喝光冷掉的咖啡。 早上平安无事地度过,下午柚木到外面跑业务。 虽然不是没想过那男的说不定会在自己不在公司时找上门来,可是最近自己都没拿到订单,所以只好勤奋地多去拜访客户。 柚木的公司是住宅相关材料制造厂的代理商,亲手办理欧式厨具或室内装潢等住宅设备和建材的买卖。柚木是营业部的,主要是根据客人的生活方式或预算来推销产品,但这并不只是单纯的贩售行为,还要在现场一并想出客人所面临的问题并将之解决,是个非常要求谘商营业能力的工作。 事实上,口才不佳的柚木非常不适合这个职业。这是份以客人下订单的数量多寡来展现工作实力的职业。可是在这种不景气的时候想跳槽没那么容易,再加上柚木也没有特别想要做的工作。 工作这玩意只要能赚到每天的饭钱就够了。这么一想,柚木就能在工作的不满上罩一层盖子视而不见。 抱着报价单和契约书拜访好几家客户的柚木,回到公司已经过了六点。今天同样一张订单也没拿到。 「欢迎回来。」柜台小姐的笑脸稍稍治愈了柚木疲惫的心灵。他按下大厅的电梯按钮。 「我想找第一营业部门开发课的柚木先生。」 从后面传来低沉的男人嗓音,让柚木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回头查看。 「柚木先生吗?他刚好在那边哟。」 柜台小姐用乘务小姐的手势,向来访男子示意柚木的位置。原本背对柚木的男子回过头来,刚好跟柚木四目相交。 来了!是那个男的!他真的来了! 柚木的心脏以很快的速度噗通噗通地狂跳。男子从容不迫地走近柚木。 「柚木先生,那天你为什么先回去了呢?」 「呃,这个、这个嘛……」 明明早就已经想像过无数次liumang找上门来的情况,也准备好几个模拟的问题来回答,可是一旦现实真的发生了,辛苦准备的稿子全都忘得一干二净。柚木只能像个白痴一样,嘴巴一张一合,还往后退了好几步。 「工作做完了吗?一起吃个饭吧。」 「不行,我还没、还没做完。」 「这样啊。那我在这里等你做完。」 男子说完就走向大厅角落的沙发,一屁股坐下去。 电梯的门开了,柚木像是逃跑般地搭上电梯,用颤抖的手指用力压下关门键。 怎么办?该怎么办才好?我不想和liumang吃饭啊。 回到自己办公桌的柚木抱着头苦思良策。就这样窝在公司里吧,或者从后门逃跑—— 虽然想了很多自己应该采取的行动,可是柚木也很清楚,就算逃跑事情也无法解决。即使逃过了今天,男子有心的话明天或后天也会来的。如果不先把这男子的目的搞清楚的话,自己也无法应付对方。 柚木迅速地整理手边剩下来的急件,然后鼓励害怕的自己去搭乘电梯,准备和男子再度对峙。 「这家店可以吗?」男子边说边在挂着红色布帘的小酒馆前止步。 柚木一点头,男子就打开卡拉卡拉作响的拉门进入店内。在墙壁旧得发黄的老店里,有四个和柜台隔开的榻榻米房间,男子和柚木选了最里面的房间坐下。 男子点了啤酒和几道料理。由于有先前的经验,柚木实在不想和这名男子一起喝酒,不过在这种场合下似乎不能不喝点什么,所以他无奈地也点了啤酒。 从天花板垂下的小电视里正在播放棒球比赛。在一片高喊「红不让」的加油声中,柚木将服务生端来的大玻璃杯凑近嘴巴。虽然啤酒很冰凉,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最不好喝的酒。 「喂,柚木先生。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呢?」 跟在公司大厅问的问题一样,大概他对这很不满吧。柚木边想边低头说:「对不起。」 其实一点都不想向眼前这位趁自己酒醉时做出卑劣行为的男人低头,可是再怎么说对方是liumang,触怒他只会吃不完兜着走。 「你不用道歉,我只是想知道理由而已。」 男子不但没有生气的样子,奇怪的是口气还很平静,一张脸面无表情,说话时也没有抑扬顿挫。 梳拢整齐的黑发,像新皮革般滑溜溜的皮肤,看不出感情的瞳孔;这些个体所凑成的样貌是给人没有生气、冷冰冰,让人害怕的男人。 柚木犹豫着是否该把自己丧失那晚记忆的事老实告诉对方,可是目前还不清楚对方的目的。如果曝露了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情,就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利用而丧失先机任人宰割。 总之先观察对方的态度再说。所以柚木只回答:「我刚好想起有紧急的事。」 「这样啊。那就算了。」 男子轻轻地点头后就不再说话,默默地动着筷子。柚木也怕会不小心说错话,所以同样静默不语。奇妙的晚餐气氛大约在三十分钟后结束了。 「走吧。」男子低声说道并站起身。他连柚木的晚餐钱也一起付清后走出店外,接着一个人快速地迈开步伐。 「 要去哪里啊……」 对于柚木所提出的问题,男子的脸浮现出微微的惊讶。 「不是已经决定了吗?去我住的地方啊。」 「你住的地方?为什么?」 「我们不是约好了吗?你说过工作结束就会去的。就在附近的旅馆而已——今天你会住下来吧?」 约好了?旅馆?住下来? 惊讶过度的柚木答不出话来,男子又说出更让人意想不到的话。 「你讨厌我了吗?」 柚木脑海马上闪过「在讨厌你之前,我从未喜欢过你吧」这样的想法,当然他没说出口,只是低着头逃开男子的询问视线。 「那天晚上我很高兴喔。在你离开后我一直想着你,可以说我已经迷恋上你了吧。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厌觉,连我自己都很惊讶。」 男子的话让柚木产生强烈的恐惧,事情可以说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。 「那我就先走了……」 柚木想要快速地往回走,可是还没踏出一步就被男子抓住肩膀拉回来。 「谁说你可以回去的?」 「可你不是说你理解了,算了吗……」 「我是说你忘记我们的事,我可以算了。总之你跟我过来。」 「不会吧?但是……」 绝对不要跟他一起去旅馆。着急的柚木马上环顾四周,看到附近有好几位路人。 求救吧!只能这样了。 可是柚木才刚打算喊「救——」的时候,腰际就被某种硬物抵住。低头一看,男子的外套口袋膨胀得很不自然。 手、手枪! 恐惧让喉咙深处发出怪声。 「安静一点,然后乖乖地跟我走,懂吗?」 被枪口紧紧地抵住,这次柚木倒吸一口气,拼命地点头。 男子抓住柚木的手腕迈开步伐,柚木勉强移动因为太过害怕而瘫软的双腿。 五分钟后,两人抵达了旅馆。虽然是普通的商务旅馆,可是柜台好像在二楼。男子不去柜台,而是直接从一楼搭乘直达客房的电梯。 在八楼走出电梯,穿过没有人的走廊走到最里面的房间。这是间有两张单人床的双人房,男子让柚木坐在床上,自己则是打开冰箱开始做调酒。 「喝吧。」 男子递出的威士忌颜色非常的深。里面该不会被放了什么吧?柚木警戒犹豫着。「只是酒而已。」男子说完,为了让柚木相信这酒没问题,还喝了一口给他看。 「你喜欢喝酒吧。」 「就算喜欢,也有不想喝的时候。」 说是这么说,可是却无法推拒男子递过来的玻璃杯,柚木只能接下并凑到嘴边。 老实说,柚木现在是百般无奈地喝下这杯不想喝的酒。可是柚木的身体却深知,不论多么的不安或恐惧,酒精都可以缓和这些情绪。在这种状况下只能喝了。 一口,两口。酒精开始慢慢渗入紧张到快要爆炸的头里。 「再来一怀吧。」 男子在柚木手中的玻璃杯里倒了满满的威士忌,然后坐在另一张床上。柚木把这杯加了冰本来以为那晚的事会被对方作为把柄威胁钱财,可是男子的目标却是柚木本身。虽然不想承认,可是对方想要的的确是柚木的身体。如果是恐吓还好,只要用钱就能解决问题,比较单纯爽快。至少绝对比被一个同性恋liumang觊觎身体还要好。 「虽然我很想早点见到你,可是因为我们的约定,所以我只好等到星期一。从今天开始的两个礼拜,请你多多指教啰。」 两个礼拜?那是什么意思?他到底在说什么? 「请等一下!」 就这样被带到旅馆里,又会重蹈那天晚上的覆辙,被逼到这种地步的柚木,只好老实地对男子坦白。 「其实我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。我醉得太厉害,连你是谁我都不记得了。」 「……你说什么?」 「是真的,我没骗你。在宾馆里醒过来的时候,看到不认识的你睡在我旁边,真的把我吓了一大跳。因为太恐怖了,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就回去。虽然觉得很抱歉,可是我连你说的约定都不记得了……」 柚木拼命地解释,一定要让眼前这个男人能够理解,那天晚上的事并不是自己的本意。 「不记得了……」 男子一直眯着眼睛看着柚木。 「既然这样,那为什么跟着我来呢?一开始明说不就好了?」 「那、那是因为……因为很恐怖。」 「恐怖?为什么?」 「因为你是那个、那个……liumang对吧?我看到你背上有刺青。」 「我的确是liumang没错,可是为什么liumang就很恐怖呢?」 不要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啦!柚木边想边从步步逼近的男子面前退后一步。就像草食性动物会惧怕肉食性动物一样,一般善良的老百姓会害怕liumang是不需要理由的。 男子默默地盯着柚木的脸。 「是吗?」过了一会,他低声地说:「你根本不记得那晚的事了。你的意思是这样吧。」 「是、是的。」 「这种事我能理解。算了吧。」 男子意外的回答,让柚木松了一口气。太好了,这liumang虽然是同性恋,可还是会听人家说话。 把酒像喝水一样一口喝干。酒精所带来的兴奋,开始松弛紧张感。 「告诉我。」柚木说。 「什么?」男子回答。 「你说的约定,我和你到底做了什么约定?」 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。从今天开始的两个礼拜内,你要和我交往。就这样而已。」 「你说的交往是怎样的形式?」 「就像今天这样一起吃饭、做爱啰。」 虽然有想过对方会这样回答,可是像「做爱」这种露骨具体的言词,让柚木显得很不自在。 「等,等一下。我不是同性恋,而且我还有妻子,和男人做爱这种事我绝对做不到的。」 「这跟你是不是同性恋没有关系,你有妻子我也不会在意。即使如此还是可以做爱。那晚就证明了不是吗?你被我抱着,还很兴奋地一直喊『好棒、好棒』不是吗?」 「骗、骗人!我才不会那样。」 「我没有骗你……如果你不想相信那就不要相信,只要遵守约定就可以了。」 「如果我说不要呢?」 对于这个问题,男子突然将脸凑近柚木,低声说:「你自己想想看事情会变得怎样。我可是可怕的liumang喔?」 「只要两个礼拜。放心吧,之后我就不会再纠缠着你。」 就算真的只要两个星期就可以获得自由,可是这种得和liumang做爱的交往……还是饶了我吧。 「要和我交往吗?」 超想说不要的。别开玩笑了,你这个同性恋变态!真想骂完后早点回家。可是很遗憾,柚木没有说出这些话的胆量。 「柚木先生,怎么样?」 在极近距离内男子的眼神是认真的,认真得让人害怕。 柚木不知道自己断然拒绝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。总之,现在只能照着男子的意思做了。 之后会发生什么事,等以后再去思考吧—— 「我知道了。」 柚木忍住想哭的冲动,承诺答应男子的要求。男子对此只是报以点头。 「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吧?」 「呃,嗯。」 「我叫四方,四方隆史。二十七岁。是柴崎组的组员,有过两次前科纪录。请多多指教。」 要说他是单纯老实呢?还是这是一种威胁?连拥有前科的经历都坦白相告,让柚木濒死的自尊心完全阵亡。 突然地,男子脱掉上衣。 要做了吗?他真的打算要做吗? 柚木一想到自己被凌辱不为人知的一面,全身就因为嫌恶和恐惧而发抖。 「……我可以再多喝一点酒吗……」 「不行!再喝下去,你又会忘记发生什么事了,所以不行。」 虽然要求被一口回绝,可是柚木还是不放弃。没喝醉的自己是无法接受接下来将要被男人玩弄的事实。 「我不会喝那么多的,而且再喝一点我也比较能够放松。拜托你了。」 柚木的坚决请求让男子屈服了。 「我知道了。就让你再喝半瓶吧。」 男子注视着自己,柚木用溺水的人死抓稻草不放的心情伸手拿取威土忌的瓶子。 一般来说,人类会让思考和理性走在感情前面。因为脑子的构造就是这样。 操控感情和本能这种原始功能的大脑旧皮质,通常是由掌管理性和知性的新皮质在管理的。托此之福,人类平常不会顺着本能和欲望为所欲为,所以能够作为社会的一份子度过平稳的每一天。 可是酒精却拥有抑制新皮质的能力。新皮质一旦被压抑,旧皮质就会被解放。所以喝醉的人的行为虽然或多或少有点差异,但同样都会失去理性,被感情主宰。这是大脑的构造所致,可以说这是必然的结果。 想麻痹理性和思考的柚木,为了要抑制新皮质的功能而一味地喝酒。喝了几杯后醉意加深了,意识也慢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。 男子双手抱胸看着柚木,那视线让人痛苦到喘不过气。 「嗯,你叫四方对吧?要洗澡的话尽管去喔。」 「不用了。倒是你,喝够了吗?」 「这、这杯是最后了。再等我一下。」 唉。柚木边将手中的玻璃杯送到嘴边,边在心中叹气。真想喝得酩酊大醉,就这样不省人事。 仿佛以酒杯空了做信号似的,四方站起来走向柚木。逃不掉了。逐渐加深的醉意让柚木只能觉悟。 「四方先生。」 「先生就不用了,我的年纪还比你小。」 四方坐在柚木身边,开始动手解开柚木的领带。 「啊、呃……这个、我、啊……」 转眼间连衬衫都被脱掉了,就这样被压倒在床上。一躺平就让醉意更加渗透全身,沉重的晕眩感席卷而来。 四方的嘴唇贴在柚木的脖子上。那温暖柔软的触感,让柚木反射性地缩起脖子。 「我不是同性恋喔。」 「我已经听你说过了。」 「不是的,所以说,就是,嗯,我不习惯。你懂吗……所以我求求你,不要做这种过份的事。」 对于柚木勉强挤出来的要求,四方吐出像深呼吸那样长的气息。 「你是笨蛋吗?」 「啊?」 「事情都已经走到这地步了,你认为现在的我还能从容以对吗?」 述说着深情欲望的湿润瞳孔,对柚木灌注热情的视线。莫名的战栗掠过柚木的背脊。 「不好意思,看来今天晚上我是无法温柔地抱你了。」 说完四方俐落地脱掉柚木身上仅有的衣服,也迅速地脱掉自己的衬衫并扔到床下。柚木就这样被赤裸的四方压倒。 穿着衣服时完全看不出来四方的身体锻炼得如此结实。可是这身肌肉不像是去健身房锻炼出来,不是那种为了夸耀而隆起的人工物。而是琢磨地非常细致,看上去像钢铁般沉重坚硬,却又让人非常清楚里头隐含着坚韧。 虽然之前就看过四方的裸体了,可是那个时候没能观察他勃起的老二。 如果是平常,或许会很佩服对方令人羡慕的好身材,可是眼前健壮的身体对于现在的柚木 来说,只是增加胆怯的原因罢了。畏缩的心灵连带地使身体变得僵硬,无法轻易地敞开身体。 以柚木的下半身为中心,四方开始玩弄柚木的身体。他用强而有力的指尖侵犯柚木的胯 下。柚木咬紧牙关,整个身体非常僵硬。 四方的脸没有预先通知就靠往柚木的下腹部。柚木才刚抬起腰没多久性器就被含住。 「啊!」柚木吓到叫出声来并扭动身躯,然而却披牢牢压住无法脱逃。 「不、不要……嗯……啊……」 口腔内很温暖,湿润的舌头很柔软,被这种鲜明的感觉包覆,呼吸简直都要停止了。虽然不想承认,但这种行为带来的快感却大过嫌恶感。 可是柚木的阴茎并没有勃起,虽然龟头微微抬起,却还没有硬到可以仰天的地步。为此四方仍执拗地刺激柚木那没出息的老二。柚木边忍受四方的舌功,边感到难以言喻的悲伤。 即使被这么强烈地爱抚,自己的阴茎却还是无法勃起。这并不是因为口交的对象是男人。 不过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却还轻易地勃起,到时一定会自我嫌恶到难以自拔。然而得到快感却还无法屹立的男性象征,还是让人觉得非常凄惨。 「——喂,够了。我、我不行啦。」 对于这似乎不打算停止的口交行为,柚木用意义不明的言语制止。 「什么不行?」 四方抬头看着柚木。柚木边躲开那视线边低声地说: 「就是说,我……你懂吧?」柚木觉得丢脸死了。 「我知道你有阳萎,可是我不在意。」 这句话让柚木瞬间变得很激动。就算再怎么清楚自己的症状,但被其他人直呼阳萎这就不能忍耐了。他难道不能体谅患疾者的心情,用无法勃起之类的柔性说法吗? 「柚木先生,男人的快感不是只有射精。就算是阳萎的人做爱也是可以得到高潮的。」 「吵、吵死人了。」 阳萎、阳萎的,你是要说几次啊! 是源于自卑感被触动的关系吗?一直被压制的柚木感情突然爆发出来。 不论是这个不讲理的男人的要求,还是被威胁发生性行为,或是无法拒绝这要求的无能自己,这些柚木都无法再忍受了。 「我不要了!跟你做什么爱嘛,我要回去了……」 柚木推开四方的身体趁势起身,可是双肩马上被抓住,压回床上。 「你还真不死心。」 「你、你才是咧。抱一个不会勃起的男人这么有趣吗?你这个变态同性恋。」 「被我这个变态同性恋抱过、感觉非常舒服的你是什么?」 「骗人!你以为我不记得就可以随便乱说吗?我才没有——」 突然,四方举起手,柚木以为会被揍而马上闭起眼睛。可是四方揍的不是柚木的脸,而是旅馆的墙壁。 咚的好大一声,四方的拳头陷进柚木头上的墙壁里。 「……」 「别再抱怨唠叨了,知道吗?」 面对四方不容分说的魄力,柚木下意识地拼命点头。 果然自己根本没有违逆这个liumang的勇气和骨气…… 再次认知到这件事的柚木绝望地躺在床上伸直四肢,四方近距离窥伺变老实的柚木的脸,鼻子几乎都快碰到他了。 「你什么都不要想,把一切交给我吧。我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。」 虽然声音一样没有抑扬顿挫,可是那耳语的确算是他的甜言蜜语。 四方起身打开旁边茶几的抽屉,从里面拿出保险套和一个小瓶子。接着把柚木的身体翻过来,拿了个枕头放在他趴卧的腹部底下,而柚木此时已经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。 冰凉的液体流淌在屁股周围。接下来自己就要像女人一样被侵犯了。柚木紧抓床单。 四方的身体覆盖在柚木的背后。他开始搓揉柚木屁股周围,从后面不断亲吻柚木的头和肩膀。 「放轻松。」 说话的同时,四方的手指进入柚木体内。因为沾着乳液,所以手指轻易地就进到最深处。 开始在体内搅动的手指不久就增加至两根,迟钝的痛楚和含糊的疼痛持续了好一阵子。 然后突然就发生了—— 「啊!」不自觉地发出声音,柚木慌忙地咬住嘴唇。 什么啊,这种感觉…… 四方的指头强力触击侧腹的肠壁时,发生了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, 「这里是你的敏感带啊。」 说完四方选定一个区域,集中刺激重点部位。强烈的快感,从身体的深处不断涌上。 「啊,啊……嗯。」 四方的手指边发出猥亵的声音,边在自己的体内蠢动着。柚木自然而然地抬起腰,下体像是被电流通过般抖动。 被男人侵犯屁股还如此有感觉,真是太差劲了。虽然这么想,身体却被初次品尝到的快感翻弄着。等注意到时,柚木的腰已经整个拾高,像是在央求四方的爱抚般摆动着。柚木忘我地沉浸在四方巧妙的手指里。 「啊、嗯……呜……」 突然地,柚木的身体被翻回来。仰面朝上双腿打开到令人觉得丢脸的地步。从垂头丧气的分身前端不断流出蜜液。 「柚木先生,你湿得好厉害。这么舒服吗?」 四方的话让羞耻心像火一样燃烧起来,柚木马上用手遮住脸。可是激昂的快感却仍澎湃不已。 「就这样让你高潮吧?」 这样的话让柚木的心情更加难以忍受。 想高潮,我也想要高潮啊。如果能够就这样到达快乐的顶峰,那被怎么样都没关系。可是无法勃起的阴茎是无法射精的。 「……太、太勉强了……」柚木用混乱的气息说。 「可以的。」四方答道:「我说过了吧?男人的快感不是只有射精。」 四方从柚木背后侧抱着他,并抬起他一只脚,让自己的腰和柚木的下半身紧密地贴合在一起。然后用自己坚硬耸立的分身取代拔出来的手指,进入柚木的体内。 虽然是比手指还要粗大的东西,可还是深深陷进柚木湿润的*内。 这股直接搅动内脏的压迫感让柚木停止呼吸,再加上还有像撕裂般的痛楚,可是超越这些不舒服的快感却又紧紧包围着柚木。 灼热的硬挺一边确认柚木的敏感带,一边慢慢地摩擦。每当四方的雄性象征一挺进,柚木的那里就会滴落透明的眼泪。 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激情的高潮,不像射精时那仅有的瞬间快感,而是像从身体深处爆发出岩浆那样,从后方不断上涌,无止尽的快感直达顶峰…… 柚木不知不觉地成了活塞动作的俘虏,身体配合着节奏跟着四方晃动。一边把四方吞食到深处,一边持续热情地摇摆腰部。 「啊……哈啊……嗯,快要……啊啊……」 柚木发出感动的声音,使得四方的动作也变得狂乱起来。在吱呀作响的床上,柚木因为无边无际的快感持续发出喜悦的声音。 天使? 有个中性容貌的天使,伸展着巨大的羽翼,低着头,双手在胸前交叉。 为何这里会有天使的画?半睡半醒、昏沉沉的脑袋思考过后,才发现这并不是画。是刺青,天使的刺青布满整个背部。 而且这毫无疑问是昨晚抱过自己,叫做四方的liumang的背部。以前曾经在爱情宾馆里看过四方的背上有刺青,那时只以为是奇怪的图案,根本不知道会是天使。 柚木屏住气息,继续观察睡在身边的四方的背。果然这剌青看起来很像经常会在宗教画作上看到的天使。因为刺青是彩色的,所以整个看起来很华丽。 从来没听说过有在背上纹天使刺青的liumang。 柚木边想着对方是个奇怪的男人,边从床上悄悄坐起身。看向床边茶几上的时钟,离上班还有一点时间,柚木不自觉地吐出安心的气息。 安心下来之后反被一种激烈的虚脱感袭击,柚木把头靠在膝盖上。 真是差劲的夜晚!不对,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昨晚的自己才是最差劲的。 和男人做爱时激情的自己,因为快感而发出出乎意料的娇喘声,用各种体位接纳四方,这些让人脸上热得仿佛着火般的丢脸行径历历在目—— 我究竟…… 柚木已经无法相信自己了。刚开始的确是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发生关系,可是自己却在中途被四方给予的快感所捕获,深深地沉溺其中。 当然,这并不是自己主动地享受。可是虽然感觉很厌恶,昨天的自己确是在享受那不道德的性爱。一方面是被害者,可也算是共犯。一直以为自己在性方面很淡薄,没想到却对这样的快感如此没有招架能力。 沉浸在自我嫌恶中后,柚木下床想早点把全身是汗的身体洗干净。 在狭窄的单人浴缸中洗澡,才发现身体到处都像快散开一样的疼痛。正因为那是一场艰辛的性爱,所以身体会发出抗议也不奇怪。 虽然四方的性爱是强硬的,可是并没有恐怖到发生令人害怕的事情。他渴求柚木的欲望,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种贪欲,体力也是让人惊讶的持久,连四方在自己体内高潮几次都不清楚。一想到昨天的种种,就让人羞愧得想消失。 为了要冲散懊恼,所以柚木用热水冲洗自己,之后又慢吞吞地用毛巾擦拭身体。 就在这时,浴室的门被用力打开了。 回头一看,只穿着裤子的四方用恐怖的神情站在门口。柚木慌慌张张地把毛巾挡在身体前。 「干、干嘛啦……」 「你在啊。」四方小声地说。「我以为你又逃走了。」说完就直盯着柚木的身体。 「不准看!快出去!」 「没必要这样吧。你的裸体我昨天全都看过,还记下来了。」 「记什么啊,我的裸体又不是数学方程式。」 可恶啊。柚木把不知道要站在门口多久的四方推回房间里。在他忙着穿衣服的时候,四方从后面问他。 「柚木先生,昨天怎么样?」 「什么怎么样?」 「做爱啊。很舒服吧?」 这个过于直接的问题让柚木说不出话来。 「昨天的事你记得很清楚吧?怎么样?」 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啊。昨晚明明让他看见自己淫乱的样子,现在还想叫自己发表什么意见吗? 现在的柚木只认为四方想要羞辱自己。 「你,真的很差劲……」 从柚木的口中泄露出像是呻吟的低语。对嘴巴说不要,另一方面却很享受,为此拼命苦恼的自己感到嫌恶,还有对于特地用露骨话语来确认自己想法的四方的愤怒,两种情感交融在一起袭向柚木。 「我像女人一样在你面前打开双脚,像个笨蛋一样感到舒服,这些你不都知道吗?我不一字一句告诉你感觉不行吗?如果这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好了。我有感觉,还舒服得要死啦。 我是个被男人戳屁眼还非常有感觉的同性恋。混帐王八蛋,你这样满意了吗?」 「那就好。」相对于柚木的激动,四方完全不为所动地点头说道:「如果你非常舒服,那我就没关系。」 「哪里好啦?我和你做爱还感到舒服,这种事哪里好啦?」柚木生气地边说边穿西装外套。 「我想我们还会再碰面吧。」 「什么?」 「我很清楚你讨厌我。可是我想如果做爱让你很舒服的话,你应该就不会排斥再跟我见面。」 柚木拿着领带,目不转睛地盯着四方的脸。他被这个超级短路兼下流的联想给吓傻了,可是看四方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。 「你是想用做爱当饵食,诱我上钩吗?」 一这么说,四方马上摇头说:「不是。」 「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。可以的话,至少希望是快乐地一起度过。」 「快乐?被你胁迫交往,哪里快乐了?」 「因为你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才会这么说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我只希望你能遵守约定。」 「所以我说,什么约定我根本不知道……」 「因为是喝醉时所做的约定,所以反悔了你也不在乎吗?」 这句话让柚木紧握拳头。被这么一说,便觉得是忘记事情的自己不对。 「柚木先生,我说过很多次了,只要两个星期就行了。这两个星期请你跟我交往。」 这句话可以想成是很恳切的言语,不过其实就跟命令没什么不同。事实上柚木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,就算说不要,说不定又会被手枪抵着。 「只要跟你交往两个星期,对吧。」 「……今天下班后可以见面吗?」 心里虽然大喊别开玩笑了,可是柚木却只能默默地点头。 「你自己会来的话,那我就不去你公司接你了。」 就这么说定了。柚木握住门把时,「柚木先生。」四方叫住他。 「我会等你的。」 柚木没有回答,开了房门后飞奔离开。 该怎么办? 吃完午餐的柚木,在公司餐厅里一个人烦恼地喝茶。只靠心里厌恶的心情,是不足以逃开那男人的掌握,这一点自己非常清楚。 虽然曾想过要找警察,可是这么一来就必须具体说明自己跟四方的关系。 不管怎么想都没有进展。如果是被绑起来,在蛮力下被强暴的话还没话说;事实上,自己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跟对方有了第二次的关系,这件事当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。而且就算四方是用恐吓或威胁吃上刑罚,在没有其余罪行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被关很久。倘若他马上就出狱,之后找上门来报仇的话那还得了。 下午时柚木就边工作边想这件事,可是却还是找不出解决的良策,只是虚度时间而已。 随着下班时间的逼近,忧郁感相对不断增加。就算已经到了下班时间,柚木都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。他边装做在制作报价表的模样,边注视着电脑萤幕。 「哟、柚木。加班啊?」 金田站在他后方。他何时来的? 「啊,嗯。还有一点工作。」 「如果就快做完的话,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啊?」 这真是甜美的诱惑。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想去。忘掉那个在等自己的liumang,和金田一起去喝个过瘾。 「不好意思——」 抱着闷闷不乐的心情,正打算拒绝的时候,柚木的手机突然响了。 「喂。」 「是我,四方。」 这低沉的声音让柚木的心脏差点跳出来。 「什么事?」 「不好意思,今天我不能跟你见面了。因为我有急事。」 本以为一定是因为自己太慢导致对方打电话来催的柚木,对这番言词感到非常惊讶。 「明天要来喔,我会等你的。」说完通话就被切断了。 四方突然取消今晚的约会,让柚木的心中高呼三次万岁。 太好了!今天不跟他碰面也没关系。还有什么比这走运的。 「金田,走吧。」 「啊?」 「去喝酒啊。」 「你工作做完了吗?」 「早好了。」 柚木高兴地站起身,拍了金田的肩膀后说:「今天晚上不醉不归。」 和金田一道去的,是平常常去的小料理店。在这里先吃饭、喝点酒,两人再到别家店续摊。 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店。把决定续摊地点的工作交给金田后,因为夜晚的寒冷空气柚木打了个冷颤。差不多也到了樱花要开花的时候,可是到晚上天气还是非常冷。 「对了,那个传闻好像是真的喔。」 「什么传闻?」 「裁员啊。」 听金田一说。「喔——那个啊。」柚木皱着眉头回答。 最近公司里流传着高层终于下定决心,要来个大规模裁员的传闻。 「果然是部门内的裁员吧。」 这次的裁员据说是要整合部门,所以有好几个部门会收起来。而要被撤除的这几个部门不就跟着要准备裁员吗?这个假设可能性非常的高,据说商品管理部是最危险的部门。 「不是,跟传闻不太一样。据说是各部门决定人数,由部门的负责人选出被裁员的对象。而且听说最快下个星期就要公告裁员名单了。」 「什么?真的吗?」 「消息来源是出自小见山部长。」 「小见山部长?这样啊……」 如果是由公司内的第一把交椅小见山部长所透漏的情报,那应该就是公司经营者之间已决定的策略。 「真是让人不舒服的事。」 「可不是吗?连上面的人都只知道裁员,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吧。他们是不知道裁员真正的意思吗?」金田愤怒地说着。 可是柚木却在心里偷偷地说:「你不用担心的啦。」迎面吹来的晚风让人缩起身子。 不论公司的方针怎么改变,金田都是会留下来的人。可是自己不一样。营业成绩没有进步,上司对自己的印象也不是很好。或许自己已经成了被裁员的对象也说不定。 「就是这家店。」 金田在一家小酒店前停下脚步。摆在店门口的电子看板闪烁着「莉莉」这两个字。一打开门,醉客难听的歌声立刻穿透耳膜。 柚木和金田坐在L型柜台的正中央附近,拿了店里的小姐给的湿毛巾后就点了渗水威士忌。 「唉呀,欢迎光临。」 一个看起来很有魅力的美人,应该是店里的妈妈桑吧,从柜台里亲切和蔼地招呼他们两人。 「之前真的是非常抱歉。你们还愿意光顾真是让人开心。」 「哪里,我们才是给你添麻烦呢。」 金田边笑边用手肘顶柚木的手腕。「喂,就是这里哟。」 「什么?」 「你喝醉时对着人大叫,引起骚动的店啊。」 一听到这句话,柚木手中的杯子差点掉下来。 「这家伙啊,那时喝太多,醉到什么事都不记得了。妈妈桑,你觉得怎样?」 「骗人的吧。」妈妈桑听到金田的话,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盯着柚木。 「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?」 「……对不起,给你添麻烦了。」 柚木边在心中骂金田是笨蛋,边语无伦次地向妈妈桑低头致歉。 「哪的话。是那位吵闹的客人不好,我也很困扰呢。不过如果你不记得在这家店的事,那你也不记得后来跟四方先生去喝酒的事啰?」 四方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对话中,让柚木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。 「四方?是那个时候的年轻liumang吗?」 「是啊。这附近是柴崎组的地盘,他是里头的组员。虽然打架很棒,可是平常是个非常老实又不爱说话的人,完全看不出来是冲锋队长呢。」 「冲、冲锋队长是?」 「我也不是很清楚,好像是不同的帮派发生争执的话,要第一个冲进敌阵的人吧。」对于柚木的问题,妈妈桑歪着头回答。 「说到柴崎组的四方,他在这个地区很有名喔。」 「嘿,是个不错的男人啊,是女孩子不会放过的好对象吧?」 「是啊。每次四方先生一来,我们店里的女孩子都会很高兴。可是听说他是个死脑筋的人,而且态度非常冷淡。」 那是因为他是同性恋啊。柚木在心中悄声地说。 「不过啊,就算是再怎么好的男人,毕竟他是个liumang,所以还是不要太过深入交往比较好。」 我也不想深入交往啊…… 柚木自暴自弃地喝酒。本来想说今天要忘记那个男人好好喝个够的,偏偏却被带到两人邂逅的店里来,真是最糟糕的饮酒地点了。 「我以前有听过柴崎组这个名字。」 金田一这么说,柚木也想起来似乎有那么一回事。 「好像就在之前,他们的组长被人用手枪射伤了,还引起很大的骚动呢。报纸啦、新闻啦都有报导过。」 「啊,确实有听过那件事,不过真的是很危险呢。」 「就是说啊。啊,比起这件事,金田先生,你之前不是说过那个嘛。」 「喔——那个啊。怎么样了?」 金田和妈妈桑的对话非常热络。 「什么啊,是这么一回事啊。」看到不时露齿微笑赞扬对方的金田,柚木了解到自己只是个陪衬。妈妈桑也不打算转台,一直待在金田身边,其他客人都交给其他年轻小姐去照顾。 没事做的柚木一个人默默喝光杯里的酒。就在这时,隔壁的男人用嘶哑的声音叫道:「惠美,帮我点那个,那个。」 「那个是指『东京沙漠』吗?」 「对对对,我最拿手的歌。」 惠美边操作卡拉OK的机器边笑着说:「酒井先生要唱他最拿手的歌啰!」 「妈妈桑,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?」 「唉呀,真的吗?那金田先生,就请你等我到打烊啰。」 「惠美啊,帮我拿那边的麦克风。」 「讨厌啦,哪边的麦克风不都一样吗?」 「可以再拿一瓶酒过来吗?」 「天空在哭泣……被污染得乌烟瘴气……」 「啊,欢迎光临。请往这走,里头的座位还是空的喔。」 「可是我还是……喜欢这个城市……互相倚靠肩膀……你……是因为有你在这里……」 「讨厌啦,金田先生你真是的。」 「如果能待在你身边……啊,一起生活的话……那就一点也不辛苦……在这东京沙漠……」 「我是说真的。这世上找不到像妈妈桑这么漂亮的人了。」 「有你在的话……就不会低头认输……能够昂首阔步……在这东京沙漠……」 醉意开始发作,喧哗声逐渐远去。柚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 「我要回去了。」 「咦?」 「我先回去了。拜拜。」 柚木从钱包里拿出五千元的钞票放在柜台上。金田也没有阻止,拍着他的背说:「要回去啦?路上小心啊。」 今天晚上异常地筋疲力尽,走出店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。 回去后要怎么跟伦子解释昨天外宿不归的理由呢?边想着能够成为理由的藉口,边走向位于繁华街的车站。这时前方人群聚集吸引了柚木的注意力。 看了一下好像是打架,有好几个看起来像是liumang的人,正在踢一个倒地的青年。与其说是打架,还不如说是施暴。 那群人好像已经厌倦欺凌没有抵抗的对手,边辱骂倒地的青年边吐口水就离开了。同时,围观的人群也相继散去。 柚木很同情那名青年,不过仔细一看,发现他一头金发,又穿着鲜艳的衬衫。像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也难怪会被那些liumang找麻烦。 人生总有倒楣的时候。内心这么想,柚木便背对青年走开了。可是没走几步又停下来。回过头一看,那名青年还没站起来,表情痛苦地蜷曲着身体。流出来的鼻血,在马路上留下黑色的血渍。 不要理他,这跟我无关。明明应该这么想的,可是柚木的脚却走向青年。 「喂,没事吧?」 一抬起青年的身体,他就因为痛楚而呻吟。整个脸被揍得惨不忍睹,肿得很厉害,连眼皮都垂下来了。 「要我叫救护车吗?」柚木问。 青年摇头,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 「朴用叫救部车。因为偶工作的地方……就在附近……」 青年操着关西腔回答,然后步履不稳地走开了。因为身形摇晃得很厉害,看起来随时会跌倒的样子。 「我送你到你公司去吧。来,抓着我的肩膀。」 说完柚木就撑着青年的身体,青年低头道歉:「不好意素。」 青年指引着柚木,从大马路走进小巷内。进入阴暗的小路里一阵子后,「就素这里。」青年指着一栋建筑物。前面的铁卷门已经拉下来了,不过右边的玻璃门还是开着。很不可思议的是,整栋建筑物都没有营业招牌。 「真的素非常谢谢你。」 「没什么啦。有困难的时候就应该互相帮助嘛。」 打开门进到屋内后,眼前是一间没有人的接待室。这是什么公司呢?青年对四处张望的柚木说:「要朴要喝杯茶呢?」凄惨的脸挤出笑容。青年的笑容给人还很年轻的感觉,柚木想或许他才二十出头也说不定。 「没关系,不用了。不过竟然被liumang缠上,还真是倒楣啊。」 「就素啊。那些混帐,下次给偶遇到偶一定把他们打到落发流水。」青年恨恨地说。 「喂喂喂。」柚木苦笑道:「说话别那么像liumang。」 「才不素像咧。」 「啊?」 「我也素liumang啊。」 这么一说,青年身后的墙壁上有挂着很华丽的匾额。一看到上面写着「柴崎组」三个大字,柚木的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。 这里是暴力集团事务所吗?怎么会有这种事? 四方所属的组织确实叫做柴崎组。这么说来,这里是—— 「啊,不好意素,可以帮偶上个药吗?」 正当准备拔腿逃跑时,青年从棚架上拿了一个医药箱下来,抓住柚木的手。 「不了,我……」 「组要大概弄一下就好。」 青年坐在沙发上,然后面朝自己。柚木无可奈何地把医药箱放在桌上,从里面拿出消毒药水和OK绷。看来自己只能治疗完这个青年后再逃跑了。 「我要涂药水啰。」说完,就将沾着消毒药水的棉花压在伤口上。 「痛、粉痛。轻一点好咩。」 体格不是很强壮,还很怕痛,会像小孩一样夸张喊痛的青年,看起来还带着年轻人爱玩的性格,实在不像恐怖的暴力组织组员。 「不去医院真的没关系吗?会不会头晕目眩或者想吐?」 「没素啦。这不素啥么大不了的素啦。」 在逞强的青年睑上贴了好几块OK绷后,柚木开始收拾医药箱。 「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。」 「还没呢。偶还没端茶请你喝。啊,还速啤酒比较好?」 「没关系,真的不用了。谢谢你的好意。」 谁想在暴力集团事务所里坐那么久啊。满脑子只想离开的柚木快速走向门口,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不管从哪看都像是liumang,烫着卷发的大块头男人。 「你谁啊你?」 面对一脸正经靠过来的男子,内心吓到呐喊的柚木回答:「呃,要问别人是谁之前,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……」说完还退后一步。 「啊!堀江先生你来啦。这个伦素偶的客伦。」 「我只是来上厕所的。怎么啦?章平,你的脸怎么了?」 「三丁目的岛田不素有家大酒店吗?那家店前密有个三轮组的混混在闹速,还砸东西呢。」 「你说什么?是哪个道上的?」 「这个偶就不清楚了。他们突然就找偶碴,后来是这个伦把倒在地上的偶扶回来的。」 「这样啊。你叫什么名字。」 「柚、柚木。」 惨了!老实报上名字后才想到糟糕了,不过已经太迟。 「柚木先生,我们的组员承蒙你照顾了。」被青年叫做堀江的大块头男笑着抓住柚木的手。 「来,坐吧。来喝一杯。」 「啊,可是已经很晚了……」 「你说这是什么话,夜晚刚刚才开始呢。还是你有其他理由不能跟我们一起喝?该不会是要说你不跟liumang一起喝酒吧?」 堀江虽然满面笑容,可是眼底却毫无笑意。 「不,没那回事。」柚木慌张地摇头否认。 「很好很好。」堀江满意地点头,拍拍柚木的肩膀。 「章平,去拿啤酒和下酒菜出来。」 「好低。」 只喝一杯,只喝一杯我就要走人了。柚木说给自己听,然后将章平递给自己的罐装啤酒靠在嘴边。 「堀江先生,为啥么大家都朴在啊?」 「因为组长突然紧急召集我们,在事务所的人全部都去组长家了,我是负责留下来看守的。」 「素这样啊,果然素跟诚仁会有关吧。」 「这个嘛,再过几天事情应该就会明朗化了吧,现在我们只能默默地等待……柚木先生,你有在喝吗?」 「是的,我有在喝。」 到目前为止,人生一路平凡,没遇过任何大风大浪的自己,现在居然在暴力集团事务所里和liumang一起喝酒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? 对柚木来说,只能把一切事件的源头全部想成是四方所造成的。 没错!全都是那男人害的,正当柚木对自己的优柔寡断视而不见,把一切过错都推给别人的时候…… 「唉呀?是四方先生!」章平突然大叫并站起来。 因为大吃一惊所以让啤酒流进气管里了。柚木边用力咳嗽边回头看,四方就站在入口处。 「柚木先生?」 四方走近还在咳嗽的柚木。 「咦?」章平一脸惊讶,频频看着两人的脸。 堀江则是迅速站起身,「辛苦了。」对四方恭敬地低头。 「柚木先生素四方大哥认素的伦吗?」章平小声地问。 「不是,与起说是认识……」柚木结结巴巴地说。 「柚木先生,为什么你会在这里?」 对于四方的疑问,章平简单扼要地解释事情的经过。 「这样啊。」 四方边说边看着柚木的脸。 「我们组里的人给你添麻烦了。」 跟你添的麻烦比起来,这种根本就像个屁。虽然这么想,却也只能说句:「没有啦。」然后移开视线。 「四方先生也去组长家吗?」堀江问。 「不是。」四方摇头。 「我是有事要报告矢内先生才来的,不过看样子他还没回来。」 「是的,不过我想他差不多也该回来了。」 「呃,那我先告辞了……」 我也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。柚木从沙发上站起来。现在自己只想早点逃离这里。 「啊,柚木先生。真的素粉谢谢你,下次偶再好好答谢你。」 柚木用和蔼的笑容回以章平开朗的声音,然后一溜烟地跑到门口。 「柚木先生。」从后面传来四方的声音,可是柚木装做没听见继续往出口冲出去。就在柚木急急忙忙地打开门走到外面时,一台宝士车滑行到事务所前面。从车上下来许多长相凶恶的人,柚木的心跳数又一口气地直攀高峰。 「你是谁?来干嘛的?」 最后才从后座下车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柚木瞧。他是个年约三十五岁,很讲究排场的男人,与其说他那轻浮的外貌像是liumang,还不如说是liumang的头头。 「你是哪来的家伙?到我的事务所有什么事吗?」 「矢内先生,这个伦是偶的客伦。」从屋内飞奔而出的章平慌慌张张地说明。 「什么客人!」可是却被骂回来。 「你搞不清楚状况啊,章平?这是你的事务所吗?」男子说完还用脚踹章平的肚子。 「对不起。」章平痛苦地皱着脸颊,不停低头道歉。 「你也是,还不快点给我消失,少站在这里碍眼。」 男子突然就用拳头殴打柚木的脸,力道大到柚木站不稳跌倒在地。 「矢内先生。」 叫唤男子名宇的人是四方。 「四方?怎么来了啊?」 「是的。我是来向你做例行报告的。」 「我知道了,到二楼说吧。来。」 男子心情突然变得很好,抱着四方的肩膀走进事务所内。等到没人的时候,章平才跑到倒地的柚木身边。 「柚木先生,你没素吧?」 「啊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」 虽然这么回答,可是被人扶着站起来后,头还是昏沉沉的,而且被殴打的脸部也火辣辣地疼痛。 「真的素非常对不起。偶该怎么跟你道歉才好?」 看着低头快哭出来的章平,柚木忍着痛楚笑着对他说:「没关系,不是你的错。」 客气地婉拒章平要送他到车站的提议后,柚木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每当电车摇晃导致脸颊也眼着作痛时,柚木的怒气也随之增加。 那个不讲理就揍了我的男人,记得他叫做矢内。什么嘛,那家伙。毫无理由就殴打他人是最低级的行为。果然liumang就是社会的臭虫,是活生生的大型垃圾。 无处发泄的愤怒,让人酒瘾又发作了。柚木一下电车就到站前的便利商店买了杯装的酒,走在回公寓的夜路上便一口干乾。 心情总算好转一些了,可是回到家后,看到在客厅里看书的伦子,才想到还没找好要用什么作为昨天外宿的藉口。 「你回来——怎么了?你的睑怎么会这样?」 伦子惊讶地看着柚木。看来被殴打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目了然的瘀青了。 「没什么啦,有点痛而已。嗯,是在酒醉时被找麻烦啦。」 「没事吧?要不要去医院?没被打到头吧?」 「没事没事。」对于担心的妻子柚木敷衍地回答。「我累了,先去睡了。」柚木背对伦子说。 「不用洗澡吗?」 「早上再洗。」 如果被追问外宿的原因就麻烦了,所以柚木迅速地躲进棉被里。 「那个……」可是伦子却打开拉门叫他。「阿成,我有话要跟你说。」 「……对不起,下次吧。我今天真的累坏了。」柚木边用棉被紧紧地包住自己,边用想睡的声音回答。 「这样啊……」伦子说完关上拉门。 柚木在心中向伦子谢罪,同时也疲惫地阖上眼睛。虽然没有喝得很多,还是很快就进入梦乡。 「柚木,山口先生那边的契约怎么样了?」 才刚从外面回到公司,柚木就被课长叫住。 「是。他希望能够变更设计,所以明天我会拿新的报价单给他。」 「喂喂,那边那位先生,如果别的公司先报价了怎么办?像你这样悠悠哉哉地拿得到订单吗?别在那边悠闲地说明天再说,价格算出来后马上打电话联系客户。」 「是。」 「真是够了。」课长满脸不高兴地点头说道。 柚木向课长鞠躬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虽然很想喝杯咖啡、喘口气,可是因为感觉到课长的视线所以只好放弃。会有这种举手投足都被监视的感觉,一定是因为金田说的裁员消息害的吧。 就算业绩没有进步,但至少要让人看到自己的干劲。柚木面向电脑开始处理他不拿手的文书工作。 过一会儿,课长站起来说要去参加例行会议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柚木也跟着站起来,心里窃喜真是幸运。走到休息室,买了自动贩卖机的咖啡后,就坐在椅子上休息。 柚木把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桌上,扭扭脖子,然后用手指来回搓揉眼角。疲劳像混浊的物体沉淀在身体中,实在无法让人神清气爽起来。 这疲劳全都是四方害的。 和liumang纠缠强行发生肉体关系,不论是谁在精神上都会受不了的。即使那好几次的性关系,都伴随着让人讶异的快感—— 突然地,柚木的脑海里浮现自己那晚淫乱的样子。被四方贯穿,对那激烈的快感束手无策的自己。虽然不想承认,可是那确实是让人头晕目眩的体验。在自己这三十五年的人生当中,还是第一次这么深深地沉溺在性爱中。 无意识地去探寻那场性爱始末的柚木,慌忙地挥去自己的妄想,然后喝了一口咖啡。 「柚木?你的脸怎么了?」 金田不知何时来的,正睁大眼睛盯着柚木看。 「不小心跌倒撞到的。」 「可是看起来很痛。」金田边皱眉边坐在柚木对面的座位上。 「没什么啦。」 「那就好。对了,昨天很抱歉。」 「昨天?喔,没关系啦。我马上就知道你的目标是妈妈桑了。」 「不要讲得这么白啦,我会害羞的。」 金田还真的露出腼腆的表情,为了掩饰这心情他点燃香菸。 「……金田,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?」 「不好吗?」 「不是不好,可是对方是酒店的妈妈桑喔。」 「如果你喜欢那个人的话,职业又算得了什么。」金田的口气有点生气。 「也是啦。」柚木边回答边讶异这家伙怎么了。 从事特种行业的女人是不值得认真追求的,柚木并没有这种错误的想法。可是这次对方不是在酒店打工的女子。不论她是自己开店还是被雇来管那家店,能够成为管理一家店的妈妈桑,会让人感觉彼此身处的世界不同也是很正常的。如果只是玩玩还没关系,认真的话对方多多少少也有点责任吧。 「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吧。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她的脸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。昨天店里打烊後跟她一道吃饭,只是这样就让我更喜欢她了。」 金田边用手指玩弄打火机边露出腼腆的笑容。那个样子看起来简直像是初尝恋爱滋味的少年。连非常了解金田的柚木看到他这样都感到害怕。 「我想就这样跟她求婚,可是果然还是不妥吧?」 忍住想劝金田打消念头的话语,柚木只是点头说:「确实有点不妥。」从初次见面到现在连一个礼拜都还没到就求婚,完完全全脱离了一般常识。 像金田这样愚蠢的想法,连带地让柚木想起了四方。那男人也说他迷恋自己,然後就强硬地提出奇怪的要求。虽然说是迷恋,可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,不过为什么,陷入恋情中的男人都会变成像金田这样的笨蛋呢?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,恋爱中的人和没有在谈恋爱的人。 这句不知从哪听到的话浮现在柚木的脑海中然後又消失。 柚木至今的人生,也和一般人一样谈过几次恋爱。他和伦子也是恋爱结婚的。可是因为喜欢的人而脸红心跳,一颗心七上八下悬在心爱的人身上,甚至爱到忘我的地步,爱到胸口紧缩的情况,这些都没有过。 对於这件事,柚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。就算没有激烈热情的恋爱,只要能对对方产生爱情那就没问题了。此起一时激情所带来的不安和不确定的恋情,平稳、长长久久的爱情才是柚木所需要的。他不需要只被热情埋没的人生。 「加油吧!」 用一般的话语鼓励金田後,柚木起身离开。 今天也非得去那家旅馆吧。 结束工作的柚木用忧郁的心情踏出公司,可是章平却站在马路上,一看到柚木就冲过来。 「柚木先生,昨天真的素非常抱歉。」 「没关系,事情过去就算了。」柚木边回答走在身旁的章平,边感到困惑。 「倒是你,怎么会知道我的公司在这?」 「因为偶说想跟柚木先生道歉,所以四方大哥就把地址告诉偶了啊。」 偶想为昨天的事赔罪,所以让偶请你一餐吧。被章平这样央求,柚木也只能跟他一起去附近的吉野家。与其说是不想拒绝,还不如说是想延後见到四方的时间。 坐在柜台座位的章平点了豪华牛肉盖饭,柚木点普通盖饭,然後又各点了一杯啤酒。 「虽然偶想请你粗更豪华的料理,可是因为没钱,只好请你委屈一点粗牛肉盖饭了。」章平用那张瘀青还未消褪的脸对柚木笑道。 两个脸上都挂彩的男人,感情很好地坐在一起吃牛肉盖饭,这种光景一定很引人侧目吧。柜台里的年轻店员不时朝这边瞄过来。 「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。倒是你没事吧?有没有哪里骨折?」 「偶没速的啦,偶很常被打的啦……对喔,柚木先生你的脸也肿得粉厉害耶。对不起唷。最近偶们组跟别的组关系粉紧张,组里的干部每个神经部帮的紧紧的。是把你带到事务所的偶不好啦。」 一定是在说他们组长被人枪击,导致两个帮派之间关系恶劣吧。 「……话说回来,那个叫矢内的,平常就是那个样子吗?」 「他心情不好吧,其实他是偶们前任组长的孙子,是个只会逞威风惹伦厌的伦,话素这么说啦,可素又能怎样?在偶们的世界里,绝对不能违逆阶级比你高的伦。就跟你们上班族一样,就算上司是个多讨厌的伦,还是得乖乖听他的话。」 章平说完就掹扒饭。 「就是啊。」柚木点头表达赞同。确实,不论哪种世界都像个小型的社会一样,内在的形式是不会改变的。 「四方呢?他也会骂地位比他低的人,或对他们发脾气吗?」 「四方大哥?没有没有。他看起来虽然粉恐怖,但朴会摆架子,也朴像其他大哥们会耍小聪明。在liumang里是个难得一见的伦。」 柚木很意外地问章平:「是那样吗?」 「嗯。他啊,以前素职业拳击手,所以说到打架可以说素无伦能敌。朴过啊,他很少用拳头。还有他总素很冷静,冷静到让伦觉得恐怖。偶从未看过四方大哥生气或素笑过。不论发生啥么素他都朴动如山,虽然粉厉害啦,可是你朴觉得粉像机器伦吗?」 「机器人吗……」 这么说是有这个可能。因为从这个男人身上,的确感受不到身为人类的感觉。 「对了。柚木先生和四方先生,你们素怎么认素的啊?」 「啊?这个嘛,呃……就是在酒店意气相投认识的啦。」 「嘿,和四方先生意气相投啊,真素厉害。」 章平好像打从心里感动地看著自己。 「会吗?」柚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。 吃饱走出吉野家後,「偶们走吧。」章平就这么催促柚木。想不通还有什么目的地的柚木问:「去哪?」结果章平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。 「去哪?当然素去四方先生那啊,你们约好要碰面的吧?他叫偶来带你过去的。」 章平的话让柚木整个肩膀都垂下来了。 被章平带到旅馆房间前,不情愿地打开门进去,就看到面无表情的四方站在房间里。 「昨天真的很抱歉,柚木先生。」 那听来没有包含任何感情的声音,让人怀疑他真的觉得很抱歉吗?柚木转头看向其他地方,可是下巴却突然破抓住,硬是被强迫正视前方。 「干嘛啦……」 「瘀青了。很痛吧?」 「还好啦,这种小伤……」 一被这么近距离地盯著脸看,不知为何心脏的跳动变得很奇怪。柚木慌忙撇过头,不敢看著四方。 「昨天我很高兴。」 「……高兴啥?」 「当我在事务所看到你的时候,有那么一瞬间,以为你是来见我的。虽然我明知那是不可能的,可是就算只能见一面我也很高兴。」 不管怎么听,四方的口气听来都很认真,不过像这种毫不修饰的言词让柚木感到不知所措。虽然见面的次数很少,但是柚木也渐渐开始了解,四方不是个会把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男人。正因为如此,这些话他都是认真的吧。 对於如此纯情的四方,柚木感到非常同情。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个一时贪欢的同性恋,可是他的态度和言行举止,都真实呈现出恋爱中男人的苦恼心情。纯情到这种地步,让人觉得更悲哀。 像这种没有优点,还是个萎靡不振的阳萎上班族,到底是哪一点让人迷恋了?就算柚木是个同性恋,也绝对不会爱上像自己这样的男人。只有这点他可以很有自信地肯定。 四方边用热情的视线看著柚木,边打开浴室的门。 「要一起洗吗?」 「不用,一个人洗就好了。」 柚木立刻摇头回答。虽然同情搞错性向的四方的恋情,可是并没有因为这样,自己就打算去理解或帮助他。本来这层关系就不是自己自愿的,所以实在也没有必要去贯彻它。 可是这样的气魄,一到床上就轻易被瓦解了。仅仅在三十分钟後,柚木就体会到了这样悲哀的现实。 就在星期五这一天,柚木顺利取得一个大合约,因此很难得心情愉悦的回到公司。 「拼命努力工作——星期五的下午——」 一边哼著宇多田光的歌,一边用轻快的脚步踏上电梯。因为只记得前面这两句,所以回到座位後就重复唱著同样的地方好几次。 身体虽然疲累,可是心情却很愉悦。前天和昨天持续两天被精力旺盛的四方搞得晕头转向,回到家都深夜时分了,不过再三请求後总算让对方同意周末不用见面。除了因为在意有话要说的伦子,再来就是难得的假期如果还跟四方正一起的话,柚木的神经可以说根本不用休息了。 拿到客户的合约,只要忍过今天就可以脱离四方一阵子,好好享受无牵无挂的假日。柚木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 「柚木,你过来一下。」 才刚坐下就被课长叫住,「好的。」柚木再度站起身,跟著课长走到没有人的会议室。 课长不发一语,看著窗外好一阵子。释放出沉重苦闷气氛的背影,让柚木的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。 「柚木,目前投资住宅事业的景气,整体来说非常低迷,让住宅的开发业者积存了很多新工程都没做,独栋房产就更不用说了。住宅相关资材的出货大致上还算稳定,或许应该说是有减少的倾向。我们公司最近的业绩也大幅下滑到前所未有的地步。」 「是……」 柚木的不祥预感不断增加。 「因此呢,我们公司最後决定,要实行大规模的裁员。」 难,难道说?不会吧? 「我们的部门里,必须选出两位被裁员的对象。」 怎么会?怎么会有这种事…… 「其实呢,柚木啊……这种话我真的很难以启齿。」 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啊,课长。 「这两个人里面,有一个就是你。」 啊啊,啊啊—— 「名单将会在下周一正式发表,不过我不希望你受到太大的惊吓,所以就先告诉你了,你还年轻,一定可以找到能够活用至今所学的工作——总之,我希望你下周能够提出辞呈。」 「辞呈……吗?」 「是的,由你自己提出辞职,对你来说比较不伤害形象吧?我们也会多发资遗费给你;你要求职时,也就不怕新公司打听你的过去。你不希望自己有那种『是被公司炒鱿鱼的人』的负面印象吧。就别意气用事,先递出辞呈吧。这样也是为你好。」 与其由公司解雇,由自己本人辞职比较能避免无谓的麻烦,总之不要事後有纠纷就行了。可是实际上,不论是自己请辞还是公司解雇,都无法政变被裁员的事实。 「那么,星期一你递出辞呈,关於工作的交接,就等到下周再说吧。」 「课长,请问一下……」柚木叫住打算离去的课长。 「被裁员的对象是基於什么样的标准选出来的呢?」 「嗯?这个啊,简单的说,就是过去三年内营业成绩差,以及工作态度上有问题,再来就是年纪大的。就这三点。」课长说完就离开了会议室, 悲惨的情绪笼罩心头,柚木不禁垂头丧气。刚刚课长说的话,言下之意就是才三十五岁就被裁员的你,完全符合前两项条件。 落日余晖照进室内,柚木始终呆立不动。一片空白的脑袋开始逐渐恢复运转,绝望感也随之排山倒海而来。 在经济情况持续严重不景气的现今,破产和裁员一词可说是司空见惯。虽然课长说了那番话,但即使去了职业介绍所也找不到事业第二春吧。只要超过三十五岁,就像是被人使用过的锅碗瓢盆一样不受欢迎。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班的时刻。处在恶梦中的柚木回到自己的座位土,慢吞吞地做回家的准备。 之後的事柚木已经不太记得了。怎么坐上电车,然後又怎么走路回家,总之等他注意到的时候,已经站在公寓玄关里了。 柚木边脱鞋子边想著要如何告诉伦子这件事。她一定会很不安,一家之主陷入失业的困境…… 用忧郁的心情打开客厅拉门,两个大皮箱突然跃进柚木的视线里。 「你回来啦。」 站在皮箱旁的伦子,用非常坚定的表情注视著柚木。 「我回来了……那两个皮箱是干嘛?」 「阿成,我……我有小孩了。」 搞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。柚木侧头思考——小孩?她说的是小孩吗? 「我的生理期晚了,而且还会想呕吐,所以就去医院做检查。医生说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。」 「那不是很好吗?」有一瞬间抽木差点要脱口说出这句话,可是却又注意到这是不可能的事。自己有无精症,而且之前两人之间就没有性生活,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以上,伦子会怀孕实在是不可能的事。如果她真的怀孕的话,那就只有一个原因—— 「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山口先生,也就是我的店长。阿成你也认识的。」 「山口他…不过怎么会?难道——」 柚木认识山口,他是伦子上班的超市的店长。以前和伦子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,曾经对他说:「我妻子承蒙您照顾了。」对方是个有点胖却很温和的人。记得以前曾听伦子说过,他虽然年近四十却还单身。 「我们交往已经将近一年了。从前和他在一起时,就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。在我找他商量事情的时候,不知不觉就对他产生了特殊的感情。我一直想和阿成你说这件事。真的很对不起!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生下这孩子。所以阿成……我们离婚吧!」 「离婚」这个词汇被说出来,让柚木警觉到这是个大危机。不过由於事情太过突然,一时之间柚木还完全理不出头绪。 「离婚证书会在我安顿好後寄给你的。」 柚木慌忙阻止正要提起皮箱的伦子。 「等一下、等一下啊,伦子。小孩,对啊,那个小孩我就当成是自己的来养育他就好啦。我比谁都清楚,你一直很想要有个小孩。所以就把他当成是我们的小孩吧,这样就好了,可以吧?我会当个好父亲的,我跟你发誓。」 柚木这番拼命想出来的话,却遭到伦子用悲伤的表情摇头回绝。 「不行,阿成,不行。从我有了小孩後,就只想著离婚。我是真的喜欢山口先生。我想和他一起生活——他说会等我整理好心情,因为想永远跟我在一起,不论要等几年都没关系……所以我一直很依赖他。我也知道应该要早点下定决心,可是却一直无法给他答案,因为一直担心阿成你。你酒喝得越来越多,如果就这样放任你一个人的话我会担心。而且阿成你也不会做菜和做家事吧?如果我不在的话,怕你一个人无法自理……可是有了小孩後,我就不能再这样了。为了小孩,也为了山口先生,我必须跟你划清界线。希望你能了解,阿成。」伦子噙泪咬著嘴唇。 伦子会外遇,柚木很清楚原因并不是她花心。伦子从以前就一直想跟自己离婚,然後找个能够和自己一同步向新人生的伴侣。 伦子的决心是怎样也不会改变的。只有这点,沉痛地传达给柚木。 「其他的行李我今天用快递寄出了,如果屋内还有我的东西就丢掉吧……我走了……谢谢你至今的照顾。喝酒要适可而止,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喔。」 两手提起大皮箱後,伦子走出客厅。柚木没有阻止。他当然不希望伦子离开,可是却又找不到阻止她离去的话语。 过不久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。柚木屈膝,跌坐在地板上。 怎么办?发生这种事该怎么办?被裁员的当天,连妻子也离家出走了。如果继续活下去的话,还会发生各式各样的事情吧。可是也绝不会像这样一天发生两起人生最大的悲剧吧—— 自己并非是企业战士或是工作狂,和伦子之间一直没有热情联系,而且夫妻之间的感情又随著年龄的增长而日渐乾涸。不论是工作还是妻子,对自己都是无可取代的重要事物。不对,对世上的男人来说,人生中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工作和妻子还重要! 而自己呢,却在一天之内失去了这两者。如果只失去其中一样,那还可以忍受吧。可是事态演变到眼前这种地步,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活下去了。 没有专长也没有嗜好的自己,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喝酒,可是以目前的状态来说,自己根本就是酒精中毒,肝脏早晚都会因此损坏吧。一个人孤老终生、满是不安的将来里还有什么希望可言。 柚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打开阳台的窗户往下看,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伦子的身影了。 八楼窗外的景观非常好,可以看到万家灯火。不论是哪户人家,现在应该是共度一家团聚的欢乐时光吧。 可是自己却孤零零地一个人,被公司和妻子舍弃,用悲惨的心情接受寒冷晚风的吹袭。 现在自己连一丝丝活下去的希望都不剩了,倒不如就这样从这里跳下去死了算了!柚木想,这样子的话公司的人和伦子一定都会很内疚吧。他们应该会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是多么严重的错误。 对啊,让大家後悔,让他们感觉到这是自己的责任而心生痛苦。自己做的事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上死路,会有内疚感也是理所当然的。 柚木陶醉在这理所当然的负面想法里。只要越过扶手,纵身一跳就可以了。下面是坚固的柏油路面,自己一定会死得乾净俐落吧。 就在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。柚木心想一定是伦子打来的,便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。 说不定伦子重新思考过离婚的事了,然後改变心情想要回家,所以才打给自己—— 可是就连柚木这一丝丝的甜美希望都在下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。 「喂,是柚木先生吗?」是已经听惯、四方的低沉声音。 「因为你迟迟没有跟我联络,所以我就打电话给你。还在工作吗?」 由於被裁员的打击,结果把四方的事部忘得一乾二净了。 「……工作什么的,都已经不重要了。」柚木自暴自弃地说。 「柚木先生?你怎么了?现在在哪?在家里吗?」 「在哪都没差,跟你没关系吧。」 「你今天不过来了吗?」 「我不会过去的!绝对不会!你知道什么!不只不会去,我——我啊,现在要死了。我要从八楼的公寓跳下去,死得乾净痛快。刚刚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,所以不会再跟你碰到面了……再见。」 气魄十足地发下跳楼的豪语後,柚木关闭手机的电源。 好,死吧!现在就死吧! 这么一想再往地上看时,刚刚那股强烈寻死的念头已经被电话给冲淡了。柚木紧握著扶手好一阵子,脚也试著要跨过它,可是这种犹豫不决的情况持续了很久,让柚木不知所措。不知不觉在他的脑海里兴起一个念头:反正都要死了,那就喝过酒後再死吧,也就是所谓的「最後一杯」。 之前用冬季奖金买的人头马特级白兰地都还未拆封。因为价格昂贵,所以时常看著它,想说有好事的时候再拿来喝,现在就先小心地收藏起来吧。 对啊,死的时候就喝这个好了。 柚木有点雀跃地回到房间内,从餐橱里拿出用精美礼品盒包装起来的人头马白兰地,倒进玻璃杯里只喝了一口,立即忍不住感叹:真是美味。 再怎么说这也是法国白兰地有名的人头马品牌,味道会这么美妙一点都不奇怪。再加上这是平均酒龄二十年以上的待优香槟干邑的名牌货,之後留下的余韵的确是极品。这份香醇,还有残留在口中的美味,其甘美无论多少都让人能喝下。 白兰地这种酒简单地说,就是在法国科涅克干邑(又称科涅克白兰地)所酿造的白兰地酒。而且是只使用大香槟区和小香槟区所产的葡萄蒸馏出来的酒,才能被称作「符优香槟干邑」的盛名。 平常都以便宜酒润喉的柚木,出乎意料地从以前就对酒的味道格外讲究。因为觉得一下子喝光会很可惜,所以柚木就慢慢地倾斜酒杯品尝其中的美酒。这时他突然想起关於酒的事情,那是以前当去的酒吧里老酒保告诉他的。 威士忌和白兰地都是用葡萄和玉米等各式各样的材料制成,可是这两种酒都要放在木桶里经过很长的时间来成熟。木桶还要是橡木桶,如果将尚未成熟、无色透明的原酒放进玻璃瓶或是不銹钢容器中,不论放多久酒都不会成熟。寄宿在橡木内的微生物由於发酵作用而溶解在酒中,最後为原酒酿造出独特的香气和风味。【花落沉香】 因为木桶内的酒会一点一点地蒸发,所以酒也就越来越少。如果把酒存放在木桶里十年的话,据说有将近四分之一的酒都会蒸发丧失掉。以前的人说蒸发掉的酒是升到天上让天使暍掉了,所以又叫做「TheAngelsShare」,也就是「天使应得之酒」。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,柚木觉得「天使应得之酒」是非常潇洒的联想,所以把当时正恋爱交往的伦子带到饭店顶楼的酒吧里,得意洋洋地告诉她这件事。 那个时候真好,就算是没意义的话题,只要和伦子面对面就很快乐。当时喝酒也没现在凶,纯粹享受酒的香气和味道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跟伦子不再聊天说笑,酒也成了买醉的工具呢? 在深沉的醉意中,「天使真好。」柚木这样喃喃自语。天使在天上一定没什么痛苦的事吧。只要闲躺著等美酒做好的生活,那不就是天国吗?也许天使也喝得和我一样酪酊大醉,偷懒不做事所以被神骂。哈哈哈。 刚刚那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已经不重要了,现在的柚木边想著愚蠢的事边躺在沙发上。酒精将强烈的睡意带来。 在死之前先睡一下吧,反正也不是很急的事。慢一点去另一个世界也不会有人生气的—— 像是棉花糖的白云轻飘飘地浮在附近。 为何柚木会站在云上呢?人类是无法站在云上的。「对啊。因为我死掉了。」所以柚木的短路思考如此解释现在的状态。 完全不记得是何时飞上来的,因为自己喝醉的关系吧。可是太好了!毕竟完全没感觉到跳楼时的恐惧和撞击地面时的冲击。 这样说来,这里一定是天国。想著想著,柚木从云的缝隙窥视下面的人界。人类在遥远的地上就像录影带快转一样,忙禄地移动著。 真可怜啊。柚木同情他们,地上的人们看起来简直跟工作的蚂蚁没两样。如果来到天国的话,就可以像自己这样惬意地生活,可是他们却一无所知地持续忙碌奔波。 不过这里还真是安静啊。柚木抬起头环视周围,看到的只有非常清晰的蓝天和白云。 突然有个奇怪的东西从云里冒出来。仔细一看,这不是人头马特级白兰地吗? 「喔,这就是所谓的『天使应得之酒』吧二柚木边想边把酒瓶拉上来。拔掉软木塞,奢侈地直接对著嘴豪饮。真是美味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果然这里是天国啊。 可是能在云上喝到「天使应得之酒」,不就代表自己死後变成天使了吗? 就在这疑问涌现时,忽然有人拍柚木的肩膀。呜哇——回头的柚木吃惊大喊,并不住地後退。 为何四方会在这里?而且还用轻飘飘的奇怪白布卷在身上,头顶有散发光芒的光环,背上生出小小的白色翅膀。那翅膀不停地拍打,简直就像雏鸟看到双亲而高兴不已的样子。 「你那是什么样子啊?」 「这不就是天使标准的模样吗?」 四方用认真的表情回答,同时指著柚木说:「你不也是这样吗?」 「咦?哇啊!怎么会这样啊?」 自己的打扮还真的和四方一样,都一把年纪了还穿成这样,真是丢脸死了,腿毛整个都露出来了, 「话又说回来,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」 「我在你死之後也跟著自杀了。我们说好了吧?这两个礼拜之内你要和我交往。」 「你,你怎么会为了这种事而舍弃自己的生命啊?你脑袋有问题喔。根本就是疯了嘛。」 「或许吧。不过现在不要说两个星期了,之後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。」 四方用奇妙的神情望著他,并紧紧握住柚木的手。 「我们两人会永远地待在这里。请多指教,柚木先生。」 骗人的吧……谁来跟我说这是骗人的啊!这里根本就不是天国而是地狱啊— 「柚木先生。」 「不要、不要……」 「柚木先生,振作一点。」 「住手,放开我……」 「柚木先生,张开眼睛。」 「呜哇!」耳边被人大喊,柚木因此而惊醒。 「你没事吧?」 只见四方一脸担忧地看著自己——当然没有穿著不适合他的恶心天使装。 柚木呼吸紊乱地环顾周围,这里一点都没变,还是自己的家。茶几上放著人头马特级白兰地的酒瓶和玻璃杯。 「原来是梦啊……」安心地吐了一口气後,柚木用双手撑住脸。还好只是梦…… 「你只有喝酒吗?没有吃什么药吧?」 四方拨开柚木的手,用严肃的表情盯著柚木。 「什么跟什么啊。」挥开抓住自己的手时,柚木「啊啊」地叫出声。 「为何你会在我家啊?」 「你门没锁我就进来了。」 「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随便进来啊。你这是非法入侵耶!」 「没办法啊。不论是谁听到有人要跳楼自杀,都会不管三七二十一进入那人的房子里吧……我是坐计程车赶来的,进门就看到你倒在沙发上,还以为你把安眠药配酒暍下去了……」说完四方就跌坐在柚木身边,脸色非常地惨白。「你没事就好了,没事就好。」四方一个人像是在自言自语。 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担心自己而赶来,让柚木的胸臆产生五味杂陈的感受。 「为什么突然说要死呢?」 这不是追问,而是冷静地询问。柚木低下头。 「……刚刚我是真的想死,可是又想说在死之前先喝一点酒,结果就这样睡著了……」 「那现在呢?现在还想死吗?」 柚木无力地摇头。经过这段时间冷静下来後,现在也没有那种跳楼自杀的勇气和力气了。寻死的念头只是一时之间的情绪反应罢了。 「总有原因吧……或许我就是那个原因?是我把你逼到这种地步的吗?」 这令人意外的话让柚木吃惊地拾起头,然而四方只是注视著柚木。 柚木直觉地认为,如果现在点头的话,从今天开始自己一定就可以摆脱这男人,之後四方就跟自己再也毫无瓜葛了—— 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想法,可是很不可思议地,自己却深信不疑。 「我……」 柚木犹豫著寻找适合的言语,明明只要说「没错」就可以轻松了。说啊,快说啊。 可是最後柚木还是说不出口。当他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脚边时,看到四方的袜子,右脚穿的是黑色袜子,左脚是灰色袜子,很明显地穿错了。仔细一看,他身上的衬衫也有一个扣子没拙上,腰後方的衣服下摆也没塞奸。他平常是个严谨、重视穿著的男人,现在这样子让他看起来很愚蠢。一定是在讲完电话後,就街出饭店赶来这里吧,而且还慌张到没时间去注意自己的样子。 「柚木先生,你尽管说没关系。」 这家伙是威胁我,硬是要我和他发生关系的卑鄙男人;是个恐怖的liumang,而且还有前科—— 现在才说这些也太迟了吧。而且虽然上述都是事实,但是自己并不想对真心担心自己的人说谎。 「不是的,不是你的关系。我想死是因为别的原因。」 竟然让好不容易的机会溜掉,说完全不会後悔是骗人的,可是说出口後,心里感觉有点轻松。 「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原因吗?」 连在这种时候都在犹豫是否要回答「我不想说」,不过最後柚木还是简短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四方。 「这样啊,难为你了。」 被四方拍拍後背,眼眶不自觉地满溢泪水。柚木其实是个很容易掉泪的人。 「我,我自己也很努力啊。可是只有努力是不够的,所以才会被公司和老婆舍弃,他们都不要我了。」 眼泪不断地流淌,柚木用袖子不停地擦脸。 「没那回事,你只是运气不好而已。」 虽然被四方抱著肩膀,可是变软弱的自己却不觉得讨厌。还不如说,那份温暖让柚木感觉到奇妙的安全感。 「如果不被任何人需要的话,那我就没有生存的价值了……」 「需要你的人就在这里。」 粗大的手掌轻抚著柚木的背,温柔地、慢慢地、不厌烦地抚摸著。这个不擅长言语的笨拙男子的安慰,让现在的自己感到非常地高兴。 不知何时,柚木好像要寻求依靠般,身体主动倚靠著四方的胸膛。 让花朵绽放出天使之泪 「那种花啊是晚上绽放,等到太阳升起就全部凋谢,散落的花瓣掩盖整个河面。那是种难以言喻、梦幻般的景象啊——」 坐在後座高兴说话的大块头男叫做崛江。他顶著黑人头留著落腮胡,戴著比夜晚还黑的墨镜。 「喔——有那种发吗?偶也好想看喔。」旁边的章平用开朗的声音说。他是个头发染成金色的年轻人。 「对吧?最近好像有专门为了赏花而举办的短程旅行呢。我也曾被大哥指引,在黎明时泛舟到河川上游,那次真的是很快乐啊。在红树林中滑行前进的感觉真赞。」 堀江说的大哥不是道上的结拜兄弟,而是他的亲哥哥。好像是在冲绳经营观光事业的样子。 「好好喔。偶也想有那种体验。啊,对了。这次组里的慰劳旅行就去那怎麻样?如果素去堀江大哥开的旅馆,应该可以便宜住进去吧?对吧,四方先生?」 章平说完还往前探出身子查看四方的反应: 「不可能。」可惜握著方向盘的四方只回答这么一句。 「为什么?」章平不高兴地嘟起嘴巴。 「白痴啊你。」堀江边笑边敲了章平的脑袋瓜一下。 「你想想看,光是交通费就要花多少了。」 对柚木而言,在谈交通费之前还有别的问题——和liumang一道泛舟,去欣赏夜晚绽放,清晨凋谢的花朵……这样的赏花旅行,以一般人的眼光来看实在太奇怪了。 坐在副驾驶座的柚木悄悄地叹气。搭乘这部车的人除了柚木之外,其他都是柴崎组的组员。身为平凡上班族的自己,为何会在晚上和liumang一起兜风呢—— 「不过啊,这花和樱花一样,开花时机很难抓的。」 樱花,对了。这趟兜风之旅的契机是源自於自己想看樱花的一句话。 世事难料。活了三十五年,对这句话从来没有像现在有如此深刻的体悟。 柚木成彦上个星期五被待了十二年的公司裁员了,然後在当天晚上,妻子伦子也离家出走,而且还不是单纯的离家出走,外遇怀孕的伦子,因为想和孩子的父亲一起生活,所以舍弃了柚木而离家出走。 话虽如此,自己也没资格责备妻子。柚木无视伦子想要小孩的心情,导致两人维持的只是表面上的婚姻生活。再加上柚木是ED,也就是所谓的阳萎,所以两人一直没有性生活,仅是纯粹的同居。这种关系何时会崩裂也不奇怪,只是柚木一直不去面对现实罢了。 这种重量级悲剧一次来个二连发,使得柚木一度曾想过要跳楼自杀,可是最後却被四方慰留而活到现在。 四方隆史,二十七岁,自称有两次前科的liumang,背上有天使剌青的奇怪男子。某个喝到烂醉的夜晚,柚木和四方发生了一夜情。而且好像还在那时跟对方约定交往两个星期。会说好像是因为跟四方睡过的事、订下约定的事,柚木都完全不记得了。 虽然觉得要和liumang交往实在恕难从命,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可以摆脱这状况,所以就这样过了十天之久。後来想说都撑到现在,只要再忍耐几天就没事了,所以那种无谓的焦躁感也就消失了。 而且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,本来一开始自己很怕四方,现在也不觉得恐怖了。当然身为liumang的四方还是跟以前一样看起来充满魄力,就像魔鬼终结者或是机器战警。正因为他是那种没表情、话又少的男人,所以说完全不怕他是骗人的。可是心里却十分肯定,这个男人不会加害自己。 被裁员和妻子突然离家出走击垮,袖木用绝望的心情自暴自弃地说出泄气话。四方却很有耐心地倾听,并不断地安慰他。对於当下感觉被世界遗弃的柚木来说,当时四方的存在可说是一种拯救也不为过。 虽然一想起来就羞愧地令人脸红,可是那一晚柚木一直依偎在四方的怀里,四方没有要求做爱,只是紧紧地抱著他,而柚木就这样不知不觉睡著了。那是对失去一切的自己,唯一伸出援手的温暖手臂。那一晚的柚木,或许就是紧抓著那只手不放吧。 有丢弃的神就会有捡拾的神——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,不过一想到捡拾的对象是年纪比自己小的liumang,心情就复杂到难以言喻。 整个部门的人都已经知道柚木被裁员了,每个人都向柚木投以同情的眼光,而柚木只觉得厌恶而已。「其实大家都在庆幸自己不是被裁员的人」,这样的想法根深柢固地在柚木心中滋长,也对钻牛角尖的自己感到厌烦。 辞呈已经递出去了,现在能做的只有交接业务而已,可是这点小事很快就可以处理完。而且辞呈上的辞职日期明明是这个月的月底,不过今天课长就对自己说这个月的薪水会照付。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柚木,从明天开始可以不用来公司了。这无疑是加速柚木忧郁的速度。 今天晚上下班时受到四方的邀请,柚木用低潮的心情和他一起在小餐馆用餐。在那之前原本还很讨厌看到四方,现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对他产生了安全感。一定是因为回到只有自己一人的家里,就必须面对灰暗现实沉重地压在身上的痛楚吧。 「既然都跟四方约好了,那就必须继续交往。」那个约定,构成了柚木最佳的避风港。 四方还是一样沉默,不过时常向柚木投以担心的视线,同时往柚木的玻璃杯里倒啤酒。四方什么都不问也让柚木乐得轻松,张口只会说出愚蠢的话。与其尽说些丢人又不像样的话,还不如静静地喝酒。 进入店内一段时间後,四方的小弟堀江和章平也走进店里来。无忧无虑、开朗活泼的章平还满讨喜的,可是表情严肃、怎么看都像是liumang的堀江,老实说真的很恐怖。然而一开始想起身走人的柚木,在一杯接一杯的酒精麻痹下,胆子也渐渐变大了。堀江和柚木都是喝了酒後会变得很爽朗健谈的人,所以两人後来一边开些琐碎的玩笑一边笑得开怀,感情马上好到互相为对方倒酒。 此时,放在店里角落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,播报员笑容和煦地报导樱花的开花季节已经到来。看著一连串盛开樱花的画面,柚木喃喃自语道:「好想去赏花喔。」但章平笑著回说:「还没有的啦。」 樱花的开花时节正逐渐北上,所以这附近再过一阵子也可以看到樱花盛开。虽然心里明了,但是因为醉酒的人的固执,让柚木又再说出「好想看樱花」的话。 「我啊,最喜欢樱花了。盛开的时候很美,凋谢时花瓣飘落的情景怎么也看不腻。」 「没错!樱花最棒了。」堀江也大力点头赞同柚木的话。 「还早还早啦。现在这个时候,我们这边还看朴到的啦。还要再等一阵子——」 「如果要看的话,是有已经开花的樱花了喔。」四方很唐突地插嘴。 「素真的吗?」章平用讶异的表情问。 「那棵樱花树一向很早开花。」四方眯起眼睛回答。 「开车去的话,大概要花一个小时。」 「那我们现在就去看那棵樱花树吧。怎样?袖木先生?」 「好。走吧。」 柚木很有精神地站起身,堀江也用不输给他的气势站起来,不过两人的脚步都摇摇晃晃的。 「柚木先生,你怎么走路摇摇晃晃的,不会是醉了吧?」 「堀江先生你才是,不要紧吧?可别说大话喔。」 「我好的很呢。」 「我也是啊。」 「是吗?我的车停在後面的停车场,来比赛看谁先到吧。」 两名酒醉的笨蛋竞赛於此开始。 因为前面这样的铺梗,於是有了现在的夜晚兜风之旅。不过醉意被冷却後就只有「我在做什么啊」的感受。自己真的是一喝酒就不会做些正经事的笨蛋。 车子已经奔驰了将近一个小时之久了。喝醉的堀江当然没法开车,所以只好让唯一没喝酒的四方开车,不知何时,车子已经离开都市,窗外只能看见稀稀落落的住家灯火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讲太多话累了,後座的堀江等人已经发出鼾声。 「……喂,还没到吗?」 才刚这么说,四方就停下车子。 「到了,就是这里。」 「堀江先生,到了喔,起来吧。你说要看樱发的吧?」章平边说边摇晃堀江的身体。 「嗯?喔,我要看啊。」堀江这才慌慌张张地跳起来。下车後眼前确实有棵樱花树,被路灯照耀著,在夜晚中可以清楚地看见树上绽放的白色花瓣。还没完全盛开,大概才开了八分吧。 「呜哇——真的有开耶,粉漂亮呢!」 「喔——真美啊!」 樱花树的旁边有栋像是教会的建筑物。这棵樱花树一定是教会的吧。四人并排站著欣赏美丽的夜樱时,後面传来了某个人的声音。 「几位有素吗?」 回头一看,有个年约五十岁的外国人站在後面。他穿著两件式的紧身运动衣,好像是在慢跑的途中停下来,现在还不住地喘气。 「这个俗候有素吗?偶素这个教会的牧师,你们有啥么素吗?」外国男子操著和外观不搭的关西腔,疑惑地询问众人。 「对不起。」柚木慌慌张张地低头道歉。「因为樱花太漂亮了,所以忍不住看了一下。」 「啊,素这样啊。这没啥么关系啦,只素这附近有点朴平静。」 牧师边笑边抚摸自己肥满凸出的肚子,那是个圆滚滚的大肚子。 「牧师先生,你的日文梭的粉好捏。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梭关西腔啊?」章平亲昵地询问。 「啥么啊,你也素关西伦啊?」牧师高兴地笑著这么说。 「你们要朴要进屋里喝杯咖啡啊?要看樱发的话从偶家里面也看得到喔。」 在这种时候打扰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实在很没礼貌,於是柚木说:「不了,已经很晚了……」 可是章平却叫道:「牧师先生,借偶上个厕所!」 「好好好,等一下下喔。」牧师往教会後面的门口走去。 堀江这时也说:「我也想小个便。章平,动作快点喔。」就跟在牧师後面离开了。 「等他们一下没关系吧。」 四方也慢慢地走开,柚木无奈地跟在大家後头。教会的後面好像是牧师的住所,玄关後面就是起居室。坐到沙发上後,牧师端出香醇的咖啡招呼大家。 「真的很不好意思。」 「没关系没关系。偶一个人住在这,你们就别太拘泥了。偶的名字叫做约翰·史密斯。虽然偶素在美国出生的,可素从小就住在日本,所以骨子里可素个道地的日本伦喔。」 约翰·史密斯……算是个菜市场名字,用日本名字来说就是山田太郎吧。史密斯牧师看起来很开朗,从他的金发蓝眼来看应该是盎格鲁萨克逊人。外貌和浓浓的关西腔让人戚觉很不协调,也很难去适应。 「牧师先生,你是在哪学会关西腔的?」 「偶以前住在大阪啊。」 「喔?大阪的哪里?偶素住在阿倍野那里。」 「素真的吗?偶住在堺那边,租後都住在都岛。阿倍野那边偶很常去喔。」 和章平兴高釆烈地聊了一阵关西的事後,牧师笑著说:「偶很久没跟大阪人说话了,真素太高兴了。」这次他拿出日本酒来宴客。 「来,喝吧,一起乾杯。」 「可以吗?牧师可以喝酒吗?」柚木问。 「没关系啦。」牧师笑道。 「入口的东西不会弄脏人,从口中出来的东西才会弄脏人。耶稣基督也这么说过啊。」 「是喔……」 再度被卷进酒宴中,堀江,章平和牧师三人很快乐地开始喝酒。柚木虽然也很喜欢喝酒,可是他有警觉到自己离酒精中毒不远的危机意识。虽然没有拒酒,但心想至少要控制酒量,所以今晚还是用咖啡忍耐好了。 四方也顾虑到要开车所以没有喝酒,而且中途就默默地离开房间,一直没有回来。想说去上厕所也太久了,在意的柚木於是跟著离开房间。一到走廊上,就看到四方紧盯著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,柚木便走过去看那幅画。 那是一幅天使画,也就是所谓的宗教画,呈现出稳重和谐的气氛,还有描绘鲜艳的天使模样。看起来很眼熟,有一瞬间还以为这是有名画家的作品,但马上就注意到并非如此,而是这幅画跟四方背上的天使刺青非常像。 「这画……跟你背上的刺青很像耶?」 一这么问,四方就点头。 「嗯,我的刺青就是以这幅画为蓝本的。」 「咦?」 「……以前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,就住在这附近。我常来这里看著这幅画,那时这幅画是挂在礼拜堂装饰的。」 「那你也认识这位牧师先生罗?」 「我认识。不过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吧,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」 柚木偷偷地瞄四方的侧脸,从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感觉不出怀念之类的情感,可是他会在自己的身体上刺那种图,一定是因为非常喜欢这幅画吧。 幼小的四方在看著这幅画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呢?为什么他会对这个天使有特别的思念呢? 就在恍神思考这些事的时候,四方忽然说出:「你,就像这名天使。」 「我?」 被四方说的话吓到的柚木,再次紧盯著那幅画。天使的脸上洋溢著慈爱和温柔的微笑,美丽的脸庞有著中世纪人物的厩觉。长相平凡的自己怎么看也不像天使。 「我觉得完全不一样……」 「很像。」 四方毫不犹豫的肯定,柚木只能红著脸沉默以对。四方一定是透过特殊的滤镜在看这幅书和自己吧。所谓「情人眼里出西施」,那种会强烈美化喜欢的人的滤镜…… 堀江和章平完全醉倒了,史密斯牧师提议四人就在这里过夜。 虽然觉得已经给对方添很多麻烦,可是脸蛋因酒醉而红通通的史密斯牧师却说:「这也素一种缘份啊。」他诚恳挽留大家,所以最後也只好接受。 堀江和章平就让他们继续睡在起居室的沙发上,只有柚木和四方被带到客房去。可是里头只有一张小号的双人床。 「抱歉组有一张床,虽然粉窄,两个伦就凑合一下吧?」 柚木哑口无言,四方却代他回答知道了。牧师离开後,四方迅速脱掉外套躺在床上。 「你也睡吧。」 「喔,喔……」 四方应该不会在不认识的人家里对自己做什么吧,柚木边说给自己听,边脱掉西装外套和衬衫。他穿著汗衫钻进棉被里,背对著四方小声地说:「晚安。」 「柚木先生……」 四方在耳边低声呼唤,让柚木的心脏跳得飞快。果然……柚木身体变得很僵硬,此时四方的手臂从後方紧紧地抱住柚木。 「我想抱你……」 果然料中!听到这句话,柚木拼命摇头说:「不、不行!」 「让我抱你。」 「绝对不行!」 「……怎样都不行?」 「怎漾都不行!」柚木高声叫道,并抓住四方缠绕住身体的手臂,拼命制止不断逼进的手。一场无言的攻防战在床上持续了好一阵子後,四方终於了解到今晚是不可能得逞的,於是便放弃。 「我知道了,今天我会忍耐的。」 才刚松了一口气,下一刻又被紧紧抱住。 「四方……」 「我知道,我不会做什么的,只要让我这样抱著你就好,可以吧?」 四方小声地说,这反而让柚木的心里更紧张。柚木边紧闭双眼,边感觉到从背後传来的温热体温。至今明明发生过很多次关系,为何现在还会显得这么狼狈呢?连柚木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。 「……柚木先生,你那么讨厌被我碰触吗?」像是看穿了柚木的紧张,四方用有点困窘的语气开口询问。 「也,也没有啦……」 如果是之前的话,自己一定会立刻回答「讨厌」吧。可是为何现在却不这么说并挣开四方的束缚呢?理由相当明显。因为自己并不讨厌,并不觉得被四方碰触是痛苦的事。 连柚木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何心境上会有这样的变化,只是单纯地因为被抱过几次而习惯了吗?或者是—— 「请配合我的任性和我交往吧。等到约定的日子一过,我就不会再纠缠你了。」四方说。 「嗯。」柚木边点头边思考。 对自己如此执著的四方,到了那一天真的会轻易地放弃自己吗?还是说他的感情就只到这种程度? 突然有一种像是寂寞又像是难过、不可思议的情感涌上心头,连自己也非常困惑。不过「我是笨蛋吗」的想法马上又赶走那份情感。 对方是liumang耶。如果一直被纠缠的话不是很麻烦吗?约定好的两个星期一过,就可以再度回复到平凡的日常生活了…… 想到这里,柚木的胸口就因为其他原因而苦涩。 失去工作和妻子的现在,还有什么可以作为平凡的日常生活呢?哪还留下什么给今後的自己呢? 「柚木先生,你睡著了吗?」 柚木沉默装做睡著的样子。四方悄悄地把棉被拉到柚木的肩膀上,之後又再次抱住他,可是好像是有所顾虑,所以那拥抱显得很笨拙,一定是怕会把自己吵醒吧。自己本来一直以为他是个强硬的家伙,现在一想到就觉得很可笑。柚木闭著眼睛,微笑著。 之後睡意逐渐占据自己,意识也跟著变模糊。柚木慢慢进入梦乡,虽然不想承认,但是…… 总觉得,自己在这个男人的怀中,就感觉很舒适—— 柚木因感觉到尿意而醒过来时,窗外已是一片光明。看著挂在墙壁上的时钟,现在才刚过六点。身边的四方睡得很热,他紧紧挨著柚木,脸埋在枕头里。 上完厕所後走到起居室,堀江和章平还睡在沙发上打鼾,到处都没看到史密斯牧师的身影。心想牧师可能还在自己房间内睡觉吧,柚木为了吸取外面新鲜的空气而走到庭院,结果发现礼拜堂里有人。 从窗户向内看,发现是史密斯牧师。他跪在祭坛前面低垂著头,好像是在做早晨的祷告。看了一段时间後,祷告似乎结束了。史密斯牧师拾起头,注意到窗外的柚木,笑著用手指著入口。柚木想牧师是要他进去吧,所以绕过教会,踏进礼拜堂中。 柚木本身没有信仰的对象,对宗教也没有兴趣。不过一进入礼拜堂内,心里就涌入一种里头充满清静空气的戚觉,连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。 「早安啊。睡得还好吗?嗯,你速柚木先生对吧?」 「是的。昨天真的非常抱歉,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……」 「没关系的啦,偶也觉得粉高兴啊。」 史密斯现在穿著黑色僧服,果然这样才像圣职人员,给人庄严的厌觉。 「话梭回来,那些人真素有趣的liumang。」史密斯牧师用很诚恳的口气说。 「您注意到了吗?」柚木惊讶地间。 「当然罗。」史密斯牧师笑道。 「……让好几个不认识的liumang住在家里,牧师您不会害怕吗?」 「朴会啊,因为不能单凭职业去判断一个伦,当然,偶不可能租道他们素否有做过坏事吧?可素跟他们喝过酒後偶知道他们朴素坏人,所以才让他们住下来……话棱回来你应该朴素liumang吧?看你就案一本正经的样子,为何会跟liumang混在一起咧?」 「……这个嘛,因为发生了很多事。」柚木含糊地回答,而史密斯牧师也没打算追问。 「阿隆还在睡吗?」 「啊?啊——」在想阿隆是谁时,忽然想到四方的名字叫做「隆史」,这才恍然大悟。 「您还记得四方吗?」 「嗯,偶一看到他的脸就认出来了。还素看得出他小时候的样子。不过偶想说还素装做不认素比较好,所以就啥么也没梭。」 「为什么呢?」柚木问。 史密斯牧师表情一沉地说:「偶想阿隆不想想起过往的素情吧。」 「……可以的话,方便告诉我四方的过去吗?」 柚木下定决心,开口询问,可是却被反问: 「柚木先生,为何你会想要租道那孩子的素呢?如果你组是有兴趣,那还素不要租到别人的过去会比较好。一旦租到了,组会增加你心灵的负担。」 被这么一说,柚木也问自己,为何自己会想要知道四方的过去呢?知道後又打算做什么呢?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。可是想要知道的强烈欲望,伴随著明确的意志存在於柚木的心 「我……我一开始只觉得他很可怕,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,专说些奇怪的话。用一般常理来看,会觉得他是个非常古怪又难以理解的男人……可是我觉得他不是本性凶狠的人。大概我心里的某处,想要再多了解他吧,所以才会想知道他的过去……」 「这样啊。那么偶就梭给你听吧。坐那边吧。」史密斯牧师催促柚木坐下。两人坐在可以晒到阳光的椅子上。 「素这边的椅子吧。」史密斯牧师开口。「阿隆以前很常坐在这。他来偶这的俗候大概才九岁吧?放学後好像都没回家而素直接来这里,一足盯著那边瞧。」 牧师指著的墙壁上空无一物。才在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,牧师就说:「以前那边有挂著天使画。」 「啊,是走廊的那幅画吗?」 史密斯牧师点头後继续说: 「那个孩子和母亲两伦住在这附近。他母亲虽然非常年轻漂亮,可素好像有心理上的疾病。每次喝醉酒就会对小孩暴力相向,使得阿隆的身上到处都素瘀青。偶很在意,所以常常去找他母亲。他母亲没喝酒俗素个很温和的伦,虽然每促去她都会向偶道歉,可素一喝酒又故态复萌。而且她好像跟一个年轻的男人同居,那男人来的俗候似乎就不准阿隆进家里。阿隆没地方去,所以每次都来这边。因为礼拜堂里很冷,偶就叫他到偶家来,拿些糖果要给他粗。可素他却朴要,一直侍在这里,每次都看到他在这里盯著那幅天使画。」 柚木没有说话,静静地注视著史密斯牧师的侧脸。 「不管偶问他啥么,都只用摇头、点头回答偶。偶想说也许他不想梭话吧,可素那促,他第一促开口梭话了。那天正好就像现在素樱花盛开的俗候哪。当偶祈祷完回过头俗,那孩子一边看著偶一边说:『这世界没有神。』听他说话吓了偶一大跳。可素难得开口,他说的话却素否定神的存在。所以偶紧接著梭:『可素,这素界有天使喔。』偶并不素要让他有宗教信仰,只素希望他的内心能够有个寄托。偶知道阿隆非常喜欢天使画,所以又对他梭:『天使朴会永远只素一幅画。总有一天,阿隆你会遇到只属於你的天使。』」 「……四方有说什么吗?」 「他啥么也没说,只是看著画。」 柚木有点迷惑,这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。 「啊!四方的背上有刺青。」 「喔。liumang嘛,没啥么稀奇的啦。」 「那个刺青就是天使喔。」 「天使?」 「是的。跟这里的天使画是一样的。」 「素吗?」史密靳牧师皱起睑,用颤抖的声音说:「素吗?素这样啊。那些话,阿隆还记得啊。素吗?背上有天使的剌青……」 用袖子擦拭眼角後,史密斯牧师看著窗外。承受风吹的樱花花瓣在朝阳中微微地颤动。 「被亲伦虐待长大的小孩,心理的某处一定会扭曲。可素那孩子的情况朴是扭曲,而是麻痹自己的痛觉。虽然偶朴太会比喻,朴过就像手泡在冰水里太久,拿出来後就算去捶它也朴会痛,对吧?那孩子就素这样,一直把自己的心泡在冰水里。」 「……四方是何时开始不到这来的呢?」 「跟他聊天使的事,是偶最後一促看到阿隆。其实他的母亲和男友都死了。」 「咦……」 「素自杀。他们用水管接车子排放的废气到车里。後来听梭阿隆就被远房亲戚带走了。虽然之後偶都没再见到他,可素因为担心,所以偶一直都没有忘记他。昨天晚上看到他粉有精神的脸,让偶很高兴。」 原来昨晚牧师会热情款待不认识的大家,是基於这样的理由啊。突然看到长大的四方出现在眼前,史密斯牧师心里一定非常高兴吧。 忽然知道了四方不幸的成长历程。虽然是自己想知道的,不过听完後却觉得早知道就不要问会比较好。四方的脸彷佛丧失某些感情,且失去某些情绪表达能力。现在知道理由了,柚木的心头却像是吞了铅块一样沉重苦闷。 「阿隆粉喜欢柚木先生你呢。」 「咦?」 突然说这种话,一瞬间柚木担心两人之间的不寻常关系被看穿了,但史密斯牧师的话似乎没什么特殊涵义。 「他看著你的眼神非常温柔,偶认为他很相信柚木先生你喔。」 「是这样吗……」 「嗯。」 之後,柚木和史密斯牧师两人,就一直默默地看著樱花。 餐桌上的早餐摆好後,才刚把堀江跟章平叫醒,四方就出现了。 「哇,好好粗的样子喔。简直就像旅馆的早餐一样耶!」 诚如章平所说,史密斯牧师准备的早餐是纯日式风格。餐桌上摆著热腾腾的白饭和味噌汤,再加上煎蛋、纳豆,抱卵的柳叶鱼,其他还有海苔和海带佃煮(注:始由江户佃岛制造而得名,把小鱼、贝、海藻、香菇等以酱油、砂糖煮成的食品)。堀江和章平虽然嘴里说宿醉,可是又食欲旺盛地吃了好几碗。 吃完饭後,柚木一行人起身准备离去,史密斯枚师送他们到车旁。礼貌地道谢後,大家就坐上车。 就在这时,马路对面有辆轿车驶近,不久就停在附近。从白色的宾士轿车下来了一位年约三十五岁,感觉爱虚张声势的男人。另外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下来的两个男人则眼神凶恶,站在虚张声势男人的後面瞪著史密斯牧师。怎么看他们都跟四方一样是liumang。 「早安啊,史密斯先生。」 「高木先生……大清早的有啥么素吗?」 「我想说你应该差不多下定决心了吧。怎么样啊?」 「不管你来几次,偶都朴会改变心意的。你也真素纠缠不休。」史密斯皱起眉头,用厌烦的口气这么说。 「你说什么?」其中一个男人大声地说。 「混帐神父。我们少爷让你三分,你就跩起来啦。不想自讨苦吃的话,就给我少说几句!」 「谁素混帐神父!」史密斯牧师不但没有被男子的威胁吓到,反而吼回去。 「偶不素神父,素牧师!给偶好好记住。」 「好了好了,史密斯先生。我呢,希望尽量用和平的对话来解决事情,可是你也太固执了……我们组里有很多血气方刚的人,说不定他们会随便乱来,这样会让我担心你的安危的。」 男子虽然笑容满面,不过说的话却很明显是在恐吓。 「下次我会再顺道来拜访的。」男子留下这句话後,又搭上车走原来的路回去了。 「那速在干嘛啊?牧师先生,你被他们威胁了吗?」章平从窗户探出身子问。 「差不多啦。」史密斯牧师苦笑著回答。 「其实刚刚那个年轻伦,是这块地地主的不成材儿子。偶住在这里几俗年了,突然就要偶把这块地还给他,让偶很困扰。」 「素这样啊,真素糟糕呢……他们打算拿这块地做啥么呢?」 「嗯,偶也想过很多种可能。章平你不要太在意。来,没素了,你们快走吧。可以的法,欢迎你们下促再来玩喔。」 章平也知道这不是外人能插嘴的问题,於是用复杂的表情低头说:「……那偶们走了。真的素非常谢谢你。」 史密斯笑容满面地目送大家离开,车子就这样把教会抛在後头奔驰而去。 「我吓一大跳呢。」金田看著柚木的脸,开口说道。 一大早同事金田就打电话过来,说晚上要不要见个面,於是两人约好在常去的小酒馆碰面。 「我星期一开始出差,所以一直没回公司。今天一上班就听说你……被裁员了,我真的吓了一大跳。」 「……嗯,抱歉没有通知你。因为事情太突然了,所以我需要时间调适心情。」 金田那同情的眼光让人很不好受,袖木避开那道视线环顾店内。周围几乎都是下班後的上班族。没有穿著西装衬衫的自己不知是从哪混进来的,这种荒唐的想法咻地闪过脑海。边笑这样钻牛角尖的自己边向店员点啤酒。 「你有什么打算?」 「你问我有什么打算……辞呈交了,课长也对我说不用再来了,所以接下来就是拔工作吧。」 「这样好吗?如果你有那个心的话,要不要跟其他被裁员的对象联合起来对抗公司?」 「对抗?」 「是啊,我稍微调查了一下。公司要解雇员工的时候,一定要符合『解雇裁员四要点』。若是在不符合这条件而被解雇的话,那公司就会被视为滥用解雇权,而这解雇的命令便会无效化。因为我们公司没有工会,所以要先集合同样被解雇的人组成工会,然後再跟公司进行交涉——」 「够了。」柚木打断金田的话。 「为什么?你明明认真工作了许多年,却受到这样的对待。难道你打算就这样默默地接受这结果吗?伸张自己应拥有的权利又有什么不对?」 金田热血的愤慨,对现在的柚木来说只是个麻烦。因为对公司的决定没辙而放弃的情况下,老实说已经不想去做任何反应了。 「已经够了。对抗也好,权利也罢,那些都没关系了。我已经被公司认定是不需要的人,就算能够重回职场,这个事实也不会消失。硬是巴著舍弃自己的公司,带来的只有空虚而已。」 嘴巴虽然这么说,可是柚木知道那只是逃避的藉口。而且与其对抗公司,修复自己挫败的自尊心,柚木宁可逃离这已既定的事实,然後把它当成过去。比起挺身而出,自己却选择了逃避。自己就是这种人。 「柚木……」 「不过你为我著想的心情让我很高兴。真的很谢谢你。至今以来感谢你的关照。」 柚木一低头道谢,金田马上别过头说:「大笨蛋,别说这种话。」接著用手压著眼角,拼命挤出声音说: 「我啊……很生气!气得要命!为什么你会……」 因为这项震惊的事实,金田噙著眼泪。平常是个很冷静的人,现在却在酒馆的角落吸鼻涕,擦拭眼角的泪水。看到金田这种样子,连柚木都想哭了。 「……金田,你可要连我的份一起努力喔。我会到别的地方继续努力的。」 金田只是默默地点头回应柚木。 出了店,两人就走向金田通勤时所搭乘的地铁车站。 「……话说回来,你跟妈妈桑怎么样了?」 金田目前非常迷恋一家酒店的美女妈妈桑,而且好像还是热烈的一见锺情。 「交往得还算顺利。」金田用有点害躁的表情回答。 「是吗?太好了。」柚木轻拍金田的肩膀。到了车站,金田向柚木伸出手。 「……干嘛?」 「握手吧,柚木。」 「你、你在说什么啊?你喝醉啦?」 「我没醉。握个手而已,不好吗?来啦。」 虽然觉得很丢脸,不过金田伸出的手并不打算退缩,柚木也只好勉为其难地伸出手。当然他是第一次和金田握手。 「……决定好工作後,记得告诉我。」 「嗯,我会第一个告诉你。」 金田边点头边加强握手的力道。从这强劲的手劲当中,柚木感觉到无声的鼓励,胸口因此而温暖起来。 「再见,下次再一起喝酒吧。」 「嗯。」 柚木目送金田走进车站内,虽然那背影是如此熟悉,可是今後却没什么机会可以看到了。 同时期进公司的金田一直是自己最谈得来的朋友,两人互发牢骚和彼此鼓励对方,是一同努力奋斗的同事。面对工作完美又有男子气概,而且还集人缘於一身的金田,心里的某处总有说不出的自卑感。可是即使如此,自己却从未讨厌过他。他就是有如此魅力的男人。今後不能在同一个跑道上努力,让人感到非常寂寞。 直到看不见金田的背影,柚木小声地叹气并转身往回走,不过总觉得有人在看他。结果一抬头,不知为何四方就在他的眼前。 「四方……」 「刚刚那个男的是你的同事吧。我跟你第一次碰面的那晚,他也在莉莉酒店。」 莉莉酒店的妈妈桑就是金田迷恋的对象,那里也是柚木和四方初次邂逅的场所。虽然那天酪酊大醉的柚木对这些事完全都没印象了。 「喔,你说金田啊。刚刚我们一道喝酒去了。不过为什么你会在这啊?」 「只是偶然经过……接下来要到我那吗?」 四方平常所住的商务旅馆离这不远。柚木再次叹息。 去了的话一定又会被四方抱的。老实说,和四方做爱并不让人讨厌到难以忍受,但是却很讨厌这样想的自己。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明明就不是同性恋,在和男人作爱时却扮演承受他人入侵角色的自己。 走了一段路後,四方开口说了奇怪的话。 「刚刚那个男人握著你的手。」 「那只是握手而已。」柚木解释。 「可是不能否认他握著你的手。」四方反驳道。那口气听起来简直像把金田当做色狼。 「我说啊,他是我的朋友,是长年来一起工作的同事,换句话说就像战友。他知道我辞职了,所以用握手来勉励我。你懂吗?」 「我不懂,因为我没有朋友。」 虽然很想说四方是在开玩笑,可是他的表情却非常认真。困惑的柚木问:「你有吧?像堀江先生和章平啊……」 四方马上摇头否认。 「他们不是朋友,只是同个组织的人。」 「可是不只这样吧,他们是你的同伴啊。」 「同伴?」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。不过四方看起来不像是故意装傻才这么说的样子。不论是谁都可以自然地界定自己和他人的关系。这人是知己,是普通朋友,或者只是点头之交,虽然很现实,可是在与人交往的时候,内心里就会自然地如此区分。可是说不定四方却无法这么做。 「你和他感情很不错的样子呢。」 因为很难得听到四方说这种像是在闹别扭的话,所以柚木不由得调皮地说:「干嘛?你不会是在吃醋吧?」 「吃醋?」 眉头整个皱起来的四方反问柚木。本来以为把他惹火而胆怯了一下,不过却发现并不是那样。四方用认真思考的表情点头说: 「是吗?这种心情就叫做吃醋吗?原来如此。」 除了感觉扫兴外,柚木吃惊地盯著四方。 这个男人也活了二十七个年头,会连吃醋这种东西都不知道吗?这么说来,他之前好像有说过,他是第一次喜欢上人还是什么的。 「四方,你至今都没有谈过恋爱吗?」 基於纯粹的好奇心而问看看,四方却马上回答「是啊」。不过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,因为他的做爱经验十分丰富。这点柚木用身体亲身验证过了。当然做爱并不等於恋爱,但对於跟自己发生肉体关系的人,完全没有抱持特别感情这一点,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。 突然想起史密斯牧师说起四方的过去。果然他会变成这种人,是因为受到那种不幸的生长过程的影响吧。 「柚木先生,今天晚上我可以抱你——」 柚木马上抓住四方的手腕。这个男人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说出这种话。 「好!走、走吧。」 「今天可以吗?」 「吵死了,快点来啦。」 之後两人都没说话,柚木拉著四方迈开步伐。 隔天,还在四方的房间里时,章平打电话给柚木的手机。 「柚木先生,如果你有空的话,可以陪偶一下嘛?」 「嗯?有什么事吗?」 「偶啊,很担心史密斯牧师。你看那些liumang朴是强迫牧师搬走嘛?偶担心牧师会朴会有素……也想谢谢他之前对偶们的照顾,所以想去看看他怎麻样了。柚木先生要朴要一起去?」 章平可能想说今天是星期天,所以柚木不用上班吧。柚木其实也很担心史密靳牧师,所以就决定和章平一同前去拜访。问过四方的意思後,柚木告诉章平四方也要同行,於是章平会到旅馆来找他们。 过了一阵子,章平开著向朋友借来的小轿车来到旅馆前。柚木坐上副驾驶座,四方坐进後座後,柚木就低头道歉:「这么突然很抱歉。」 「没关系,反正我有空。」 「偶也被堀江先生念过,他叫偶朴要多管闲事。」章平用正经的表情低声说道:「如果偶被牵扯进去的话,案情就会变成帮派和帮派之间的问题,事端可能会因此扩大。即使如此,偶还素粉担心。因为偶觉得牧师先生和偶的妈妈很像。」 「妈、妈妈?」 不会是和爸爸搞错了吧。虽然这么想,不过章平接下来的话让柚木顿时理解。 「嗯,偶妈妈也素给伦开朗的感觉。她粉喜欢广交朋友,朴论跟谁都可以马上做好朋友,经常请大家粗她拿手的料理。在偶十六岁的时候,她就生病去世了。」 「这样啊……」 车子抵达教会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後的事。下车时,从院子里传来小孩子们的声音。一望过去,就看到好几个小孩围著史密斯牧师嚷嚷著。 「唉呀,有啥么素吗?」 「午安,前几天真的是谢谢您了。这是礼物,可以的话请享用。」 递出途中买的糖果礼盒,牧师笑著说:「歹势啦。」接受了好意後,又邀请一行人进屋内喝茶。 从窗户可以看到在初春晴朗日光照耀下的庭院内,孩童们活蹦乱跳的模样。 「很常有小孩子来这玩吗?」 「每个礼拜这里都会举办圣经读书会,结素後孩子们都会去庭院玩耍。」 「牧师先生,那些liumang後来还有来吗?」章平边大啖饼乾边开口询问。 「为何你会这麻想呢?」 」……因为樱发的树枝被折断了,素那些家伙干得好素吧?」 「大概吧。因为素在偶不知道的俗候做的,所以偶也没有证据就素了。」 「之前牧师先生说借用了他们的土地,那么借用的期限是怎么算的呢?」柚木问。 「借用这里的素偶的爸爸。」史密斯牧师开始叙述事情的始末。 「距今三俗年前吧,这里的地主是高木组的组长,也就素之前来这里的年轻小黟子的父亲。听说他现在上了年纪所以退休了,不过素个非常重义理人情的组长。他跟偶那牧师父亲素好朋友,所以好像无限期地出借这块土地给偶们。父亲过世时他也有梭过。虽然偶继续付地租,可素今年开始,就突然要偶搬走,偶也很困扰。跟那个笨蛋少爷也谈不粗啥么结果来,因此偶要求直接和前任首领商量,可素他们梭前任首领身体朴适,根本朴让偶见他。」 「那,该怎麻办?」 「怎麻办,偶没钱成立新教会,所以只能在别处借个房间做室内教堂罗。偶们的宗派素每个教会独立营运,所以上面的组织速朴会提供资金的。」 「可是,」柚木插嘴,「站在法律上,牧师先生您没有必要退却喔。」 「素这样吗?」章平惊讶地回问柚木,柚木点头後继续说道。 「在土地法中,关於土地承租权的期限,有明言规定坚固的建筑物可租借六十年,其他的建筑物可以租借三十年。没有期限的契约就视同上述的条文。而且土地承租权可以无条件地由下一代继承,地主对此不得有任何意见。所以牧师先生你至少可以租用这个建筑物六十年。」 虽然现行的土地法中规定土地承租权的有效时间一律为三十年,可是牧师的状况是在法律修改之前所订定的契约,所以仍旧适用旧土地法的六十年期限。就算地主在法律更动时有提出异议要求承租人离开,若地主没有急迫需求土地的「正当事由」的话,法律一定是认同并许可史密斯牧师的契约更新请求的。 「奸厉害喔!柚木先生,你怎麻会知道这种事啊?」 「工作上的关系,所以有念过一些不动产的法律。」 「太好了,牧师先生,你可以朴用搬走了。」 虽然章平非常高兴,可是史密靳牧师的脸却依旧乌云罩顶。 「这样啊。一直被人骚扰,偶也粉困扰,偶素没关系,可是信徒们都被他们吓到,实在粉可怜。就连今天的礼拜,那个年轻少爷带著同伴鱼贯地进入礼拜堂,占据最前面的座位。就算在法律上站得住脚,也经不起他们每促这么做啊,果然要留在这里还素太勉强了。」 「怎么会……」 「谢谢你们的关心。」史密斯牧师用平稳的表情拍拍章平的肩膀。从那张脸上可以清楚感受到放弃的心情。 三人待了一阵子之後离开牧师的家,四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。虽然他平常就沉默寡言,但柚木还是忍不住在意四方的内心在想什么。 回忆中的地方——那个教会就要消失了,四方对此是怎么想的呢?他不会感觉寂寞吗?虽然很想问,可是身边有章平在,而且就算问了对方也不见得会回答。 因为章平说想吃点什么再回去,所以就在路边找一家餐厅吃饭。只有柚木一个人点了冷酒。从刚刚就出了一身汗,而且无法冷静下来。自己很清楚这是酒精中毒的症状。再不摄取一些酒精的话,连指头开始发抖的丑态都会出现。 「偶们就这么束手无策吗?」 「牧师先生都这么说了……」 一这么回答,章平就用无法理解的表情低声地说:「素这样没错啦。」 虽然柚木也想帮点忙,可是牧师本人都说没关系了,自己就不好做什么。 把闷闷不乐的心情连酒一同饮下,忽然就想起了金田。 金田也品尝过这种心情吧。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悔恨,看到对方放弃一切,那种急躁的心情啃噬著胸口…… 「四方先生,能不能素著跟那个liumang地主谈谈看呢?」 「没用的。同行的我们一出面,只会让人认为是来搅和的,堀江不也说了不要太过深入吗?」四方冷漠的言语,让章平沮丧地陷入沉默。 「可是如果可以说服牧师先生的话,那还是有希望的吧。因为在法律对牧师这方比较有利啊。」柚木打圆场地说。 「太天真了。」可是四方却这么回答。 「对方是liumang。一旦锁定目标,不达目的绝不罢休。就算有法律撑腰,只要他们钻法律漏洞逼得你不得不搬走,法律条文一样是毫无意义上 「可是四方……」 「就算我们挺身而出,但实际上忍耐liumang骚扰的是牧师他本人。我们惫动他维护自己的权利,不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吗?」 四方的话或许是对的也说不定,可是柚木还是无法理解。最重要的是四方内心真正的想法,可是自己却又完全看不出来。趁著章平起身去上厕所的时候,柚木质问四方。 「你没关系吗?那个教会对你来说是有著重要回忆的地方吧?如果那里消失了,你不会感到寂寞吗?」 「……我在那确实有一点点的回忆。」 「什么意思?」 「我几乎不记得孩提时代的事,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。就算去回想,可是记忆却很模糊不清。只有那个教会的事不知为何我记得很清楚,不过真要说起来,那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。」 「可、可是你一直记得那幅天使画吧?所以你才在背後剌上天使的不是吗?」 「是这样没错。」 「你只是不了解自己而已。没注意到那个教会其实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。」焦急的柚木越说越火。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了解自己单纯的内心呢?就连身为外人的柚木都能理解。与其说迟钝,还不如说被他内心的短路思考给打败。 章平回来後,这话题就没再继续下去。柚木在这种烦躁的心情下不断地灌酒,他一个人就喝了好几杯。 章平很讶异地说:「柚木先生,你粉能暍嘛。」可是却不打算劝阻。一定是因为早就习惯豪饮的场面了吧。 再这样喝下去有点危险。当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。 「对了,章平啊——」喝过头的柚木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醉话。 「liumang是世袭制的吗?」 「啊?世袭制素啥么?」 「不就是那个嘛。由自己的小孩来继承组织这种事啊。」 「啊—最近这种素还满多的哟。以前素由组长挑选的人来当接班人才素正常的。」 「这不是很奇怪吗?所谓的liumang,不就是把组长看得比自己的亲人还要重要吗?可是组长却最疼爱自己的小孩,这样手下能释怀吗?」 「这么梭也素耶。果然人都最疼爱自己的小孩。我们的组长素前代组长的外甥。现在的组长退休的话,预定的继承人应该素前任组长的孙子——矢内。结果这个素界还是讲究血缘关系的。」 「矢内啊,就是那个像是没名气的牛郎啊。哼!」 对在柴崎事务所门前毫无理由被殴打的柚木来说,矢内是他恨之入骨的对象。很意外地柚木是个会记恨的人。 「不过啊,叫什么来著?嗯……高木组是吗?那些威胁牧师先生又不讲理的人,神会惩罚他们的,那些恶劣的liumang绝对会被——」 「客人!」来拿空盘子的女店员轻拍柚木的肩膀。 「嗯啊?」 「不要说这种话比较好喔,因为里面有高木组的人在用餐,他们那些人很常来这家店。」女店员刻意压低声音小声地说,说完还用手指指向里面。 柚木歪个头,回头看後方。最里面的隔间包厢有一群不知哪来的可疑混混盘据著,在那些人之中的确有看到那个叫高木的年轻少爷。 「什么啊,不是在嘛。打铁要趁热,我就直接了当地跟他们说清楚。」 「柚、柚木先生!」看到柚木慢吞吞地站起来,章平脸色都变了。 「啊,等一下!不可以啊,柚木先生。」 推开用悲壮的表情阻止自己的章平,柚木踏出勇敢的脚步走向店内最深处的包厢。 柚木是个只要一喝醉就会变得比谁都还要大胆的男人。他曾经和不认识的醉汉发生冲突,也犯过和第一次见面的liumang发生一夜情的过错。总之,烂醉的柚木是无敌的,是个不知恐怖为何物的男人。 「喂!高木!」 「柚木先生……」 「嗯?这家伙干嘛?」 突然被没见过的男人指名道姓地叫唤,高木没有生气只是讶异地看著柚木。 「给我放弃教会那块土地,史密斯牧师有权利继续住在那里!」 「你是史密靳的朋友?」 「对。我无法默默地看著你们为所欲为。给我收手吧!」 「你是白痴吗?那是我父亲的土地,要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。不相干的家伙给我闪到一边去。」 「白痴的人是你!」柚木用鼻子嗤笑高木,还很没礼貌地用食指指人,两眼已经完全呈现发直的状态。 「你不知道土地法第二条第一项吧?史密斯牧师拥有至少六十年租借那块土地的权利。就算同意搬迁,他也有权利请求地主买取土地上的建筑物的权利……嗯……呃……叫什么来著?买取……对,法律认可买取请求权。借地人请求买取的时候,地主需负担买下地面建筑物的义务。如果你一定要牧师搬走的话,那你就得买下那个教会,而且还要支付搬迁费用。」 「你发神经啊,那么破旧的建筑物,为何我非得买下来啊。我要直接把它拆掉,改成建地後卖掉,狠狠赚一笔。」 「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。那里是……那里对四方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!我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的。」 「……这个家伙在那边叽哩呱啦的吵死人了!我静静地听你讲,就给我得寸进尺。大黟给他点颜色瞧瞧!」 高木一声令下,带来的年轻男子们马上就包围住柚木。「给我到外面去!」其中一人抓住柚木的手恐吓道。 「放开我!」几乎是在柚木大喊的同时,眼前有个东西快速地掠过。下一秒抓著柚木的男人立刻往後倒地。是四方!是四方完美的上勾拳。 「这、这家伙……」 同夥的男子瞪大眼睛盯著四方。四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,上前护住柚木,用低沉的声音说: 「不准你们碰这个人一根寒毛,谁敢碰我就杀了谁。」 真是太酷了,四方……你简直就像是高仓健。真是太帅了!太让人著迷了! 就在柚木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,「上,给我宰了他们!」高木下达指示,一群杀气腾腾的人眼神一变开始攻击四方。被四方打飞的男子撞到桌上,椅子跟著被压倒,碗盘破碎飞溅。周围马上被怒号和惨叫声埋没。 「偶也素你们的对手!喝啊,过来啊!」 章平也参与这场乱斗,几个人混入战局把店内搞得乱七八糟的。柚木当然没有光看,他用皮鞋鞋底踹飞被打倒的男人。「喔哟——粉痛吧。」还用破烂的关西腔怒吼。 「这素逮捕行动!一口气把你们检举光!少胡说八道,不要瞧不起上班族!」 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叫喊些什么了,但现在不管怎样一定得拼命。正因为是自己惹的祸端,所以不能只让四方和章平战斗啊。 「通通给我住手——」 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叫声响彻整家店,声音大到足以让乱成一团的店内瞬间变得非常安静。所有的人都停下动作,回头看声音的主人。 门口站著一位身穿和服,表情凶很的老人。年纪看起来相当大,手里还拿著拐杖,可是脊梁却挺得很直。 「你们这些混蛋!到底在做什么!」 「老、老爸?你为什么会在这……」 说话的是高木。这么说来眼前这位老人是高木组的前任组长,也就是借土地给史密斯牧师父亲的人。 「今天身体状况不错,想说很久没到外面喝一怀所以就出来了,结果竟看到你们这种不像话的样子。你!」高木组前组长边说边走向柚木。 「刚刚说的话我听到了,就是我那不成材的儿子逼迫史密斯先生搬迁的事情,这是真的吗?」 「是、是的。牧师先生非常的困扰,所以我不知不觉地就多嘴了……」 「是吗?」高木组前组长点头後,转身面对儿子,威严的以锐利眼光开口说:「坚一啊。我不是说过了吗?绝对不准对那笔土地出手。为什么还做这种事呢?」 「老,老爸,那块土地的租金那么低,这样根本赚不到什么钱不是吗?如果卖掉那块土地的话,马上就可以赚一笔——」 「你这个混蛋!为什么不站在我的立场想想。史密斯先生的父亲是我的恩人,我年轻的时候被他救了一命,所以才会对他说如果不嫌弃那块偏僻土地的话,可以在上面建立教会一直使用也没关系的,结果你却……太丢脸了,你要我拿什么脸去面对史密斯先生他九泉之下的父亲!」 前组长一登场,这些混混个个就缩到一旁。虽然退休了但威严还是不减,而且对儿子的影响力还非常大。 「请你们帮我传话给史密斯先生。虽然我活著的时候不会让小犬乱来,可是死後就不敢肯定了。所以我打算藉这个机会把那笔土地赠予他,今後请他安心继续居住。」老人说完後露出微笑。 「真的很谢谢您。」柚木向他鞠了好几次的躬。 「谢谢你,老爷爷,真的素粉谢谢你!」隔壁的章平也感激地不停说著道谢的话。 「太好了,柚木先生。」 「嗯……啊……」 是因为头摇晃太多次导致醉意加深的关系吗?或者是紧张感忽然中断,总之意识开始模糊起来。章平的脸变得扭曲,天花板也在旋转。 「柚,柚木先生?」 下一秒柚木失去意识,当场倒地。 醒过来时,柚木已经身在四方住的旅馆内。他躺在床上,身上盖著棉被。 「没事吧?」坐在床边的四方看著柚木的脸问。 「嗯,没事。章平呢?」 「送我们回来後他就回去了。」 一坐起身,四方就递矿泉水过来。因为喉咙非常乾渴,所以一口气就把矿泉水喝光了。 「章平说一定要向你道谢,说了好几次,真的吵死人了。」 「是吗?」 「还说了其他的事……说你很有气魄,不当混混真是太可惜了。」 柚木轻轻地笑出声後,把手放在额头上。 「我才不是有气魄,只是借酒装疯;没喝的时候,连国中生我都不敢对他们大小声呢。」 「柚木先生,请别再做这种逞强的事了。今天很幸运地我们都没事,可是如果运气不好,连你都会受伤的。」 「抱歉,我有在反省啦。」 自己做了些什么好事大致上都还记得,虽然一些细节记得不太清楚,不过总而言之就是有勇无谋的自己,先去跟liumang挑衅。自己真是一喝酒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笨蛋。 「不过你对他们说的话让我很高兴。」 柚木抬头问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话。 「你不记得了吗?」四方轻轻地抚摸柚木的头发。 「你说『那里对四方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』。你是这么大喊的。」 「是,是这样吗……」 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好像有这么一件事,可是又不是记得很清楚。 「没关系。」四方好像看穿柚木的困惑,低声地说:「你不记得也没关系。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心里很高兴。」 四方的嘴角放松,而且眼神还有说不出来的沉稳。柚木不自觉地看著那张脸看到出神。 这是笑脸吗?是四方的微笑吗? 头一次看到四方柔和的表情。他笑起来还满温柔的嘛。默默不语的时候很有男人味,可是笑起来更增添许多魅力。 「……你笑起来很可爱嘛。」不知不觉地?稣嫘幕啊?BR>四方歪著头,一脸不可思议地说:「从我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过。」 「那是因为你都不笑嘛。」 什么啊——也不知道说出来是好还是不好,可是内心深处却有种说下出的甜蜜感,一股暖流不断上涌。柚木无意识的把四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上, 「柚木先生?」 什么都不要说,请不要说话。吻上四方的唇办,在里头灌注这样的想法。即使发生过好几次关系,可是现在回想起来,跟四方接吻或许是第一次。 很难得四方显得相当狼狈,不知是不是因为柚木的主动让他很惊讶,还是因为不擅长接吻。他很困惑地转头避开柚木的唇,令人讶异的是,那个样子在柚木的眼中看起来可爱得让人受不了。 由自己去吻对方实在很反常,脑袋虽然只是感觉眼前的男人很可爱,可是身体却很老实,且并不打算停下自己的行为。 柚木轻轻地舔舐四方的唇瓣,并让舌头潜入对方的嘴里。自己主动缠绕、吸吮四方的舌头,被动的四方也慢慢地开始索求柚木的唇,不知何时两人的吻变得非常浓烈,而且到最後转变为深深的结合。 「……你还在醉酒吗?」连四方的低沉耳语听起来都让人觉得舒服,感到心荡神驰。 「或许吧。」 一定是因为还在酒醉。因为这个醉意而有轻飘飘的厌觉,还有一种幸福感,就像每次喝醉时的感觉。喝醉时的自己跟平常不同,什么都敢做,不论是丢脸的事还是下流的事。 两手环绕著四方的肩膀,邀请他到床上。在厚重的胸膛下所发出的叹息,非常的甜美艳丽。 「柚木先生……可以吗?」 都这种时候了还问可不可以,不过最近四方在做爱之前都会先得到柚木的许可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,或许是因为他尊重柚木的心情吧。 「可以。可以的……所以抱我。」 柚木第一次说出口。以这话当信号,四方的身体覆盖住柚木。 脱掉衣服扔在地上,两人裸体相拥。男人热切的手指和嘴唇开始探索每个部位。四方熟练的爱抚,让柚木的身体很快就融化了。 打开双腿,让四方的男性象徵进到柚木体内,慢慢地摩擦,好几次深深地突刺。止不住的快感开始满溢出来,柚木忘我地抓著四方的肩膀。然後就这样坐起身,用面对面的体位,自己开始摇摆起腰部。 自己也不敢相信,竟然横跨在男人的膝盖上,主动地贪求快感。与其说丢脸,其实是觉得恐怖。此时此刻已不是平时的自己。 「今晚的你和平常很不一样上四方边搂著柚木的腰边说:「为什么?」 「不知道……」不要问理由啦。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啊。 「你讨厌这样的我吗?」反问对方。 「不讨厌。」四方摇头回答,「我很高兴。只要能让你有感觉,我就会很高兴……以前我几乎 没有高兴这种感觉,可是自从遇到你後,我常常会觉得很高兴。出生至今所得到的『高兴』, 一定都没有这两个礼拜所得到的『高兴』多吧。」 听到这句话心中感到不舍,柚木马上抱住四方的头。会比较「高兴」多寡的男人,让人觉得 非常心疼。 四方常常把「高兴」挂在嘴边,那一定是他表达喜悦的方式吧。 这家伙还是个孩子,在没有爱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,所以一直以不知如何爱人的心活到现 在。 「柚木先生,怎么了?」 四方用惊讶的表情注视著突然不动的柚木。 柚木作了一个梦,虽然不记得内容,但是个非常幸福的梦。所以睁开眼睛的时候,还觉得 有点可惜,明明还想多留在梦里久一点的。 窗帘是拉开的,可是外面还非常昏暗,依稀可以听见雨声,告诉人们外面正在下雨。教会的樱花可能会因为这场雨而凋零吧。袖木惚恍著,随即翻了身。 四方已经起来并换好衣服。他背床而立,手上不知在玩弄著什么。凝视著他好一阵子,发现在做什么後,柚木吓得跳起来。 「四、四方……」 四方反射性地回过头。昨晚沉稳的微笑像是骗人的,现在的脸上有著压迫感的阴沉表情。 「你在做什么……」 四方手上握著的黑色铁块,怎么看都是手枪。 「你拿那东西到底……」 「柚木先生,你冷静点。接下来我必须出去一趟,这是工作。」 「工,工作!拿著那东西是要做什么工作?」 四方沉默了好一段时间,不过在他把手枪装配在裤子的皮带上後,他说:「袭击的工作。」 「袭击?袭、袭击谁?为什么?」 「……之前我们组长被一个诚仁会的人枪击而受重伤。你知道吧?」 「思,我听说过。」 「这是报复性活动,我们已经决定要攻击对方组织里一个叫做小畑的赌场负责人。小畑一直都在国外,不过他今天会回国。袭击他是我的工作。」 「等等、等一下,为什么你突然……」 「一点也不突然,这是以前就决定好的,袭击的日子和时间也是早就决定好的,我在预定袭击处采查好几次了,只差我前去杀掉对方而已。」 柚木愣愣地看著四方的脸,那张脸上没有威吓也没有迷惘,只有著全心全意要完成上头所交付的工作,显露出锐利的表情。 「假、假如失败的话会怎样?」 「或许会死吧。因为对方也相当警戒,就怕有报复行动,所以目标周围的人一定都有带枪。」 「成功的话呢?」 「就算成功,我也会去自首的。」 「哪,哪有这种事。不管是哪一种,都太过份了……」 「没办法,这就是那样的世界。」 柚木下半身裹著床单跳下床,走向四方叫道: 「为什么要这样?为什么要为了那种无聊的事赌上自己的生命?你应该为了自己努力活下去,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啊!」 柚木拼命的呐喊。得设法阻止这个男人,他脑海里只想到这个。绝对不能就这样让四方离开。 可是四方摇头,往后退一步,远离逼近而来的柚木。 「我……我不知道幸福什么的,这些我都不知道,所以也没有要去寻求的东西。」 「四方……」 别说那种话。不知道幸福这种话,这么悲伤的话—— 「柚木先生,和你一同度过的时间就是我的宝物。不管发生什么事,我都不会忘记的……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,所以我不会有所眷恋。」 说完,四方就冲出房间。柚木扑向关起来的房门,打开再追出去,可是四方已经不见了。 「四方……」空无一人的走廊上,只有柚木虚无的声音回荡着。 因为太过突然了,所以还搞不清楚所以然。自己是不是还在作梦啊? 脑袋一片混乱,低头时门上插着的报纸映入眼帘。看到上面印的日期,柚木跪下来。 「是这样啊。」柚木坐倒在地板上,口中喃喃自语。 今天是星期一。 约定的两个礼拜,昨天就已经结束了。 四方一直挂在嘴边的两个礼拜,那真正的意涵袖木终于知道了。 那是四方所剩不多的人生。 酒醉的天使 「没办法啊。柚木先生,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。」 堀江说的话和四方一样。 「可是,堀江先生,有没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?」 柚木也同样反问对方。从刚刚开始两人的对话就没有任何进展,只是在绕圈子而已。 「总觉得就算要报仇也朴会素派四方哥才对啊。虽然偶素这么想……可素难道梭真的……」 垂头丧气的章平,叹了一口很大的气。整个房间被晦暗沉重的空气所笼罩着。 四方冲出房间后,柚木马上打电话给章平说明事情始末。之后,章平马上就随同堀江赶到旅馆。可是和焦虑地想要尽早抢救四方的柚木相比,这两人的表情从一开始就弥漫着放弃的味道。 「堀江先生,我不知道四方被选为炮灰。如果是他的话,一定不会因为胆怯而失败吧……不过我听说诚仁会也有心以会谈的方式讲和不是吗?」 「嗯,不管怎么说,诚仁会里攻击我们组长的年轻小伙子,听说是嗑药嗑到神智不清才捅出这个大娄子。河合的叔父也说对方没意思跟我们开战,所以最近都在找中间人调停这次的事。诚仁会现在正跟往西拓展势力的广域派伊仓组发生小纠纷,所以不想再惹多余的麻烦上身。我本以为事情一定就此打住,和解了事。为什么还要报仇呢?或许是发生什么紧急事件吧。」 柚木不清楚liumang组织内部的事情。组长也好,诚仁会也好,和解什么的他都不知道,而且那些事怎样也没关系,自己只想帮助四方而已,无法就这样默默地抛弃他。 「我拜托两位,请你们帮帮四方。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呢?」 对于柚木的这番话,两人只是沉默以对。那毫无干劲的表情仿佛在诉说「没用的,放弃吧」,让人焦虑倍增。 「我讨厌这样。我不希望他死掉,也不希望他进监狱。这件事一定是哪里搞错了……」 「没办法的啦,柚木先生。」章平摇头道:「偶们身处的就素这样的素界,而且四方哥又朴素小喽罗。就算素命令下来,他如果不爽自然可以拒绝掉,所以他自愿去当炮灰,一定素有他的想法——」 「他哪来那种想法!你觉得他会有那种聪明的脑袋吗?」柚木站起来大叫。 堀江和章平都愕然地仰望突然激动起来的柚木。 柚木非常生气,气到不自觉地大声起来。 这是什么世界啊!什么叫没办法啊!难道要自己说「是这样啊」然后放弃吗?现在这个时候,说不定四方已经有生命危险了。 「四方他什么也没想。我认为他只是遵从上级的命令而已。这次的行为根本不是他自己的意志,因为他是那种不懂得明哲保身、算计他人的人……如果就这样放着那个笨蛋不管的话……」 不管说出多少真心话,可是这两人一直认为四方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,所以一定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的吧。这么一想柚木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小。 「……总而言之,我想再说服他一次。我一定要联络上四方。堀江先生,拜托你。就这样……」 对着坐在床上的堀江深深地低头。现在的自己也只能拜托他了。过了一会儿—— 「我知道了。」堀江点头说道:「我会试着旁敲侧击询问上面的人。不过不要太期待喔。」 「好、好的,谢谢你。」 再次低头道谢后,堀江站起来拍柚木的肩膀。 「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,四方先生真的很幸运。」 柚木也不是很清楚,自己算不算是四方的朋友。再怎么说他们的关系是从身体开始的。而且从认识到现在,也不过才两个礼拜,可是担心四方的心情却不是骗人的。 「我认识四方先生很久了。到目前为止,都没看过他有朋友……所以我很高兴,柚木先生。」 严峻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后,堀江走出房间。 事情总算是有了进展,可是还不知道四方何时会攻击目标。今天?还是明天?或者是一小时后?还是三小时后?柚木手里紧握着手机,祈祷狙击目标的时间点能越慢越好。 光是等待堀江的情报是不会有结果的,可是就算拨打四方留在通讯记录上的手机号码,也只是转到语音信箱而已。 「四方,是我。拜托你跟我联络。你别轻举妄动,绝对不可以做蠢事喔。」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空虚地被记录下来。叹口气后,柚木挂断电话。 「章平,你知道诚仁会的赌场负责人的住址吗?光在这边等,四方会出现的可能性是……」 「咦?你梭什么啊,柚木先生。就算偶知道,偶也不能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啊。如果柚木先生有啥么万一,偶一定会被四方哥杀掉的。所以偶拜托你,在这里等堀江先生的连络,好吗?」 章平用认真的表情劝告,柚木只能勉强点头答应。可是自己还是无法乖乖坐着等待,所以又再拨打四方的手机。不管打几次还是不通,柚木焦急地对着手机大骂:「可恶,快接啊。」 「……柚木先生,你真的素非常温柔的伦呢。」 「啊?」 「你跟四方哥交朋友还没有很久对吧?可是却那麻担心四方哥……」 「我……我并没有很温柔。」 「为什么这麻说?偶被人打到倒地的俗后,你不也帮助偶了吗?」 「可是我默默地看着章平你被人揍啊。」 对于在旁边观看殴打、踹人暴行的旁观者,不应该使用温柔这样的形容词才对。虽然想这么说,可是章平却先开朗地笑着说: 「那素一定的吧。谁都会想保护自己,当然也就不想被卷进麻烦素里罗。可素柚木先生叫了偶吧?那个俗俊明明旁边有这麻多伦,可素担心偶的只有柚木先生一个伦而已。偶没搞错的,柚木先生真的素粉温柔的伦,而且正义感也粉强。从昨晚牧师先生的素就可以看出来了。因为柚木先生素那种真性情的男子汉,所以才会无法放着四方先生不管,对吧。」 温柔而且有强烈的正义感?抱持着投机王义活到现在的柚木,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呢。 虽然被褒扬应该感到高兴,可是这些话却在柚木的心中投下阴影。 若是出于善意和正义感而想阻止四方的暴行,那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。如果是能坚信自己心中的善意和正义感且挺身而出的人就好了。然而自己的动机怎么看都只是肤浅没深度的人道主义。这样的想法救得了人吗?能将人引向正道吗? 「柚木先生,你还没粗早餐吧?偶去便利商店买吧。」 章平离开房间,被留下来的柚木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,绵绵不断的雨静静地濡湿街道。 被公司裁员的时候,还有妻子离家出走的时候,强烈的打击让眼前一片黑暗。被击垮的自己顿时觉得人生无望,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。现在虽然也遭受到相同的打击,可是却不会不知如何是好,心中反而涌现勇敢面对的猛烈情感。 柚木边看着昏暗的街道,边想着跟自己处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男人。 「总觉得很奇怪啊。」 接近傍晚时分,堀江一脸不解的带着情报回来了。 「我装傲探病去了组长那边,正好其他干部同事也在,大家看起来都很自然。不仅如此,还讨论和诚仁会的和解谈判要何时举办才好,大家很高兴地聊天说笑。如果是有人要去报仇,不管再怎么隐瞒应该都会有种一触即发的感觉才对……」 「堀江先生,那俗矢内先生在吗?」 「矢内先生?没有,不在喔。他也没回去事务所那边。怎么了吗?」 「四方先生最近常和矢内两个伦商量事情。嗯,虽然偶知道矢内先生粉喜欢四方先生啦,可素最近偶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朴太一样。堀江哥,莫非矢内先生……」 「不不不,等等,等一下,章平。就算再怎么瞎猜,也不可能会有那种事吧?」 「偶不知道。如果素那个人的话,说朴定喔。」 「到底是什么啊?」抓不住两人的对话内容的涵义,柚木硬是插嘴。 「矢内是那个像过气牛郎的人吧?他做了什么吗?」 两人只是注视着柚木僵硬的脸。后来先开口的是堀江。 「我们是认为,说不定矢内先生无视组长的命令,擅自让四方先生做出这种事。」 「那不是很奇怪吗?」 「素很奇怪。没有组长的命令,就算素前任组长的孙子,也没有那种权限叫四方先生去送死。而且如果去袭击想要重修旧好的敌对组干部的话,彼此之间的关系将变得粉糟糕……堀江先生,这种素还素应该告诉组长比较好吧?」 「嗯,的确如此。这可能是个很重大的事件呢。」 堀江和章平气势十足地站起身。 「柚木先生,如果袭击敌人的计画素矢内先生的独断行为的话,偶们组织也会动员去阻止的,或许可以阻止四方哥也说朴定。」 两人慌慌张张地离去后,柚木一个人被后悔的心情啃噬着。自己什么也不能做,只能被灼热的焦虑感燃烧。就在无意识握着手机的时候,轻快的手机铃声响起。荧幕上没有显示对方的电话号码,而是写着公用电话四个字。 「喂?」 「柚木先生吗?是我,四方。」 焦急等待的对象突然主动打电话给自己,让柚木手中的手机差点滑落。 「四、四方?是四方吗?你、你现在在哪里?你没事吧?」 「我不能告诉你我在哪里,不过我没事。」 「你已经……下手了吗?」 惶恐地询问下,对方回答「还没」。柚木松了一口气,顿时腿软跪坐在地板上。 「太好了……我打你的手机好几次,可是都联络不到你……」 「手机我已经处理掉了……柚木先生,我马上就要行动了。但在最后,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,所以才打给你的。」 安心只维持了一瞬间而已,胃又开始痛起来了。 「不行!四方。仔细想想看,其实你是知道的吧?那个叫矢内的人无视组长的命令,专断独行地命令你去送死。你被骗了!不要轻举妄动啊。」 「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?」 「堀江先生和章平调查出来的,他们现在去报告组长了。你不用听矢内的命令。你若真的出手了,就等于是背叛组织啊。所以别做蠢事了,快点回来吧。」 「……办不到。就算矢内先生的命令违逆了组织,我还是必须遵从他的话。」 「为什么?我都这么拜托你了,你却不听,难道说那个男人说的话比较重要吗?还是说你喜欢那个男的更胜于我?」 柚木越说越觉得自己偏离了主题。现在不是在比较喜欢和重视的时候吧?心里虽然知道,可是自己的嘴巴就是停不下来。 「说什么喜欢我,其实都是骗人的。你在说谎对吧?是这样吧?四方?」 「没有,我没有骗你,我是真的喜欢你,比谁都还要喜欢你……」 「那就听我的话啊。你说你不懂幸福,所以没有要追求的东西。可是那是错的,因为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很快乐、很高兴不是吗?」 四方没有回答,柚木又继续说下去。 「会觉得快乐、感到高兴,这样的心情人们就叫做幸福。其实你很了解幸福是什么。只要自己愿意,不管是谁都可以得到幸福的。不去追求的人,幸福永远不会降临到他身上的。」 柚木用祈祷的心情诉说着。如果错过这次机会,自己一定会失去四方。 「……可是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。如果你不在我身边,我根本就没有高兴的感觉。」 这些话让柚木的胸口仿佛要被压垮般的疼痛,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。 「四方……我、我……」 如果抛弃四方,柚木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得要死。抱着这份后侮活在世上实在是太痛苦了。因为知道这一点,所以之前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总是在怀疑,自己会担心四方,其实都是为了自己。为了之后不会自责,所以才会这么拼命吧。 很不可思议地,自己现在非常确定并非如此。会这么担心四方,并不是为了自己,也不是出自于同情心,更不是为了伪善的温柔和廉价的正义感,而是纯粹打从心底希望这男人能幸福,所以自己现在才会这么拼命努力挽留四方。 「……四方,如果你的幸福是和我在一起的话,那么从今以后,我都会留在你身边。」 「柚木先生,够了……谢谢你。」 「我没骗你。我会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,所以拜托你回来吧……」 「小畑出来了,我得走了。」 「我会在这旅馆等你的,我会一直一直地等……四方,我对你——」 卡恰一声,联系两人的电话被切断了。像是在寻找肉眼看不见的电波碎片,柚木看着空无一物的空间紧咬嘴唇。 不行!自己拼死命的叫唤还是无法传达给四方。 令人难以承受的绝望在心中阴郁地打转。就算章平他们再怎么努力,一定也来不及了吧。 柚木慢慢地从床上起身,自冰箱里拿出威士忌,自暴自弃地直接对嘴灌酒,强烈的酒精边烧灼胸口边落入胃袋中。 现在自己只能喝酒。四方现在八成拿着手枪打算狙击目标,接着他自己也会被报复而丧命吧。 「可恶……四方那个笨蛋……」 柚木边喝酒边无力的谩骂,酒精扩大了感情的振幅,等注意到的时候脸颊上已经流满温热的泪水。 柚木边哭边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大腿,悔恨自己的无力。想到不听从自己的恳求的四方,心里着急得不得了。 之后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忙,也没有自己可以做的事。如果只能待在这里听取噩耗,那还不如回家算了。回到家后就像平常那样,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吧。就决定这样了。 下定决心后,柚木走出房间,用有点摇晃的脚步一步一步在走廊上迈进。走到电梯面前时,指示灯显示电梯正在上升中。 抵达柚木所在的八楼后,电梯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,两片门板往两旁滑动。才正打算走进去,柚木的身体却僵硬了。 眼前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。不知是不是淋雨的关系,他的头发和宽厚的肩膀都湿了。男子皱着眉头用阴沉的表情,边喘气边盯着柚木。那削瘦的脸颊是如此的眼熟,还有高挺的鼻梁,紧抿的嘴唇…… 柚木闭上眼睛,以为眼前所见的是酒醉后的幻觉。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。在不知不觉间,酒精中毒的情况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…… 「柚木先生。」 幻觉说话了。电梯下降后,幻觉抓住柚木的手腕。电梯那明快的声音和活生生的触感,总算让柚木明了眼前的人是真正的四方。 「你要去哪?」 「……没有,我没要去哪。我只是在等你。」呆呆地回话后,柚木总算是回过神来,然后慌慌张张地检视四方的身体。 「没受伤吧……你没事吧?」 以为四方一定是在袭击目标后才回来的,没想到他却摇摇头。 「总、总而言之先进房里去吧,有什么话待会再说。」 待在这个地方根本没法讨论枪杀他人这种会引起骚动的话题。柚木抓住四方的手,又回到了房间。 「到底怎么一回事?」关上门后柚木马上开口询问。 四方显得很沮丧,眼神也很难得的透露着怯懦。 「……我看到小畑后,本来打算拿出手枪冲过去,可是却办不到。你的话一直留在我脑海里……我不管怎么努力都还是无法下手……我失败了。」 「你不是失败,你只是老实地顺从自己的内心。这是正确的选择。」 因为太安心,结果眼泪又流出来了。柚木用衬衫的袖子擦脸,点头说了好几次「太好了,真的太好了」。 忽然,柚木被用力地抱进四方的怀中。 「柚木先生,我想要幸福……」 「可以的,你可以幸福的。」 「我的幸福就是你。我希望你待在我身边。刚刚你在电话里所说的话,我可以相信吗?你说会一直跟我在一起,那些话……」 他听进去了。柚木的话完完全全传达给四方了。这次轮到柚木要有所觉悟。如果回答「YES」,自己就要开始背负脱离常轨的包袱。这么一想心里就非常紧张,没办法马上回答。 柚木舔舔干渴的嘴唇,吐出一口气。 「……那些话都是真的。我会如你所愿,和你在一起。如果你不嫌弃我这种男人的话,那就给你吧。」 如果你这么想要的话,那就全给你。拿去吧,你这个小偷—— 心里头自暴自弃地多补了这句话。自己真是个笨蛋,可是很不可思议地,说完后却不觉得后悔。相反的,还被莫大的满足感包围,甚至觉得可以容纳四方的自己很值得自豪。 「柚木先生,柚木先生……」 仿佛在背诵似的,四方一直念着柚木的名字。无法止住的怜爱不断上涌,柚木紧紧抱住四方冰冷濡湿的身体。不过,马上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。 「对了……我得先打电话。堀江先生和章平也在担心你呢。」 柚木慌慌张张地从口袋拿出手机。告诉章平四方违背矢内的命令,没有执行暗杀计画就回到旅馆的事,章平在电话的另一端发出非常喜悦的声音。 「太好了,真的素太好了……苟然那件素素矢内擅自作主。堀江哥要去跟组长报告这件素。偶现在就过去你们那边。」 在旁边竖起耳朵倾听的四方,突然把手机从柚木手中抢过来。 「章平,你等三十分钟后再过来。」说完就顺手把通话切断。 为什么要三十分钟后?才一转头,「过来。」就被四方拉过去。连问都来不及问,柚木转眼间就被四方压倒在床上。 「喂,你干什么?」 「做爱。」 「啊?章平要过来耶?」 「我们有三十分钟的时间。做吧,柚木先生。」 「等等。你说做爱,还有三十分钟,你到底是……」 就连在说话的这段时间,衣服都被俐落的剥去。 「就算要做也不是现在吧。」柚木拼命地制止,可是四方却不为所动。 「我现在想抱你。就是现在,我想让你变成我的一部分。我无法停止这份渴望。让我抱你,拜托你,柚木先生。」 在四方依赖的眼神和热切口吻的苦苦劝说下,柚木早就已经举双手投降,根本说不出讨厌或拒绝的话语。 柚木变听话后,四方像平常一样拿出乳液,开始搓揉柚木的入口,四方湿润的手指边发出猥亵的声音,边刺激狭窄的通道。过没多久,四方那套上保险套的欲望,就深深进入柚木体内。 「啊……等一下……还没……」 不同于往常,这次迅速慌忙的结合让柚木乱了手脚。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推拒四方厚重的胸膛,可是四方还是用强硬的力道突刺猛进。在急遽的压迫感和硬撑的痛楚下,柚木屏息,身体随之僵硬。 「会痛吗?」 「那、那是一定的吧……这么突然就……」 「对不起,柚木先生。可是请你原谅我。我也想要忍耐,但却无法停止……」 虽然在意柚木的心情,然而四方却无法停止抽 插的动作。身体顺从自己的欲望,一味地摆动腰部贪婪着柚木。汗湿的身体和粗野的呼吸,不时间杂低沉呢喃的喘息声。 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四方。之前就算情欲再怎么样强烈,他的脸始终没有脱离清醒的表情。可是现在却忘我兴奋地渴求柚木,那热衷的姿态,那一心一意的专注,在在都让人感到怜爱。 想到这里,柚木的胸口如同火烧般地热起来。那股热力在腰部附近孕育成新的灼热,然后又逐渐替换成难以言喻的快感。 好热!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往某一点集中似的,这种感觉很熟悉。柚木抬头,看到自己的胯下。 「啊……勃、勃起了,我勃起了哟,四方。」柚木抓住四方的胳膊说。 柚木的阴茎现在朝天挺立。距离上次像这样的完全勃起,大概有两年之久了吧。 「嗯,勃起了呢。很坚挺喔,柚木先生。」 四方像是要确认般而握住柚木的雄伟,然后上下套弄,「啊啊」柚木马上就发出放浪的声音。四方更进一步的用大拇指去摩擦敏感的龟头。 「啊……哈啊……嗯……」 「很舒服吗?」 「嗯,很舒服……呼……」 「这边吗?」四方又开始摆动腰部。 四方那完全了解柚木敏感地带的雄性象征,集中蹂躏某个部位。被这样从中挺进,还有套弄分身,柚木舒服到快受不了了。 「够了,那边、已经……」 柚木成了四方的俘虏,忘我、热情地沉溺在四方所给予的快感下。他自己张开双腿,承受激烈深入的结合,被四方激烈摇晃到目眩神迷。逐渐上升的灼热岩浆在下腹部肆虐,急于寻求出口。 「四方,我已经……嗯……」 「要高潮了吗?我也是。柚木先生,我们一起高潮吧……」 脑内有东西炸裂开来,意识变得一片空白。已经不是那种哪里敏感,或是怎么做才有感觉那般程度的快感了。两个肉体仿佛融合为一体,被黏合和同化的错觉捕捉,坠入永远在一起的瞬间。 「啊啊……」 四方的坚挺深埋在柚木体内,柚木的下半身含着四方的雄伟,身子向后仰,并在自己的胸口上解放出白浊的液体。确认柚木高潮后,四方也嘶哑呻吟着射出精子。颤抖抽动的结实腹肌,诉说着四方所品尝到的快感之深。不久四方像是筋疲力尽的覆在柚木身上。 「柚木先生,怎么样?舒服吗?」 如果是以前的话,自己一定会骂他:「别问这种事,变态!」可是现在的柚木却老实地点头。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因为害羞而意气用事。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男人的一切。 「很舒服,非常棒。你呢?」 「我也是。你的体内一直都让我很舒服,可是今天感觉特别好。紧紧吸附着我,好像在邀请我进到更深的地方——」 「够了,不要再说了。」 果然还是不行。自己还是无法忍受被人淡淡地描述屁股的收缩状况。 「四方,快穿衣服吧。章平就要来了。」 没有沉浸在余韵的空闲时间,柚木起身整装。四方也老实起身整理仪容。 「柚木先生。」 「嗯?」 「你的阳萎治好了,太好了呢。」 虽然很困扰该如何回答这么直接的话,可是感受到四方关心的柚木,还是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。 「下次换柚木先生做吧?」 「做什么?」 一反问,四方就用认真至极的表情回答。 「插入的角色啊。是男人都会想插看看吧。如果你想试试看的话我不会介意的。」 「不,那个……」 如果是和女人做的话当然是义不容辞,可是对象是男人,自己无法马上回答。老实说,一想到自己骑在四方身上摆动腰部的模样,就会恐惧到无法继续想像。 「你该不会以前有被插入的经验吧?」 只是想问问看而已,不过四方的答案却很明确。 「有过两次。虽然不想,可是因为是命令所以没办法拒绝,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就没关系。」 不对,你不是说你不想的吗?仔细思考后,柚木察觉到「命令」这两个字有点不对劲。能够命令四方的人,就只有同组织的上司,也就是他要叫大哥的人。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。 「该不会,你说的那个人是……矢内吧?」 「是啊。虽然通常是由我担任插人的角色。」 四方毫不隐瞒,还老实地点头。简直就像在汽油上点火似的,激烈的情感突然发作,直冲脑门。一想到四方和那个男的做过爱,猛烈的愤怒就让眼前一片鲜红。 「你是那家伙的恋人吗?果然你是喜欢那个家伙吧?」 「不是的,矢内先生是我的上司。我对那个人只有道义上的感情,并没有特别喜欢他。因为他命令我跟他做爱,所以我只能服从。」 「你说是命令,可是你们还是做了啊,果然你对他抱有情欲吧?不然怎么会勃起?」 「男人的那里只要被舔,被套弄,都会勃起的吧?你也是男人,应该了解这种生理现象。」 「我哪会懂啊。我又没和不喜欢的人做爱过。」 「可是你和我做过啦。一开始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吗?但我们还是发生关系了不是吗?」 「那、那是……」 事情的确像四方说的那样。柚木可以说是在威胁下,被四方抱过好几次,而且还从中得到快感。虽然觉得很讨厌,然而身体却因为舒服的刺激而老实回应。 虽然能理解四方说的话,不过这种事一点都不有趣。四方就像抱自己一样去抱其他的男人,一思即此,就无法不感到怨恨。 「你懂得还真多啊。担心你真是我的损失,我要回去了。之后你就去跟你的liumang同志一起睡吧。」 耸肩朝门走去的柚木,马上就被人从后方抱住腰部挽留。 「放开我!」 「你为什么这么生气?我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吗?」 「烦、烦死了。」 柚木硬是被转过身来,发现四方直盯着他的脸瞧,柚木急忙说「不要看」,同时伸手挡住四方的脸。 「……莫非,这就是所谓的吃醋?是这样吗?」 柚木无法说出否认的言语,因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是基于嫉妒的情感。可是老实的承认又让人生气,柚木只好红着脸,撇过头不看四方。 「吃醋真是个不错的东西。」 「啊?」 「你的嫉妒让我十分高兴。从这行为我可以感觉到你在爱着我。柚木先生,能不能再多吃一点醋?」 这种说话方式还真有四方的风格,让人连气都生不起来,而是忍不住笑出来。 「我说啊,四方,吃醋也是会累的。尤其是那么嫉妒的情况下。」 「这样子啊。那真是遗憾。」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还生气,那就显得很愚蠢。柚木边苦笑边用两手轻拍四方的脸颊。 「我没法吃那么多醋啦,总之以后不要再跟其他人睡了。如果你花心的话,我会马上跟你分手。」 自己边说边觉得脸红。真是的,这什么台词嘛。 「知道了,我不会再跟你以外的人发生关系了。跟你约定好了,所以请不要丢下我。」 毫不害羞就发誓的四方非常可爱,柚木只能微笑以对。一种不容分说的甜美气氛高涨,两人的唇自然而然地贴近。可是就在快碰到之际,却被敲门声干扰,于是以接吻未遂收场。 「是章平吧。」为了掩饰害羞,柚木迅速地跑去开门。 「等一下。」虽然四方在他身后这么说,可是已经太迟了。 就在旋转门把的途中,门就被外面的强大力道给撞开了。门后伸出的手趁着混乱掩住柚木的嘴巴。 「不准叫!给我安静!」 察觉到抵在太阳穴的硬物是手枪时,柚木倒吸一口气。从持手枪的男人身后,马上又有两个人闯进房里。这些都是在一瞬间所发生的事。 「四方,你打算怎样?」 是矢内。他正用危险的目光紧盯着四方。 「你好像在执行任务前一刻逃跑了啊。负责监视的江藤来跟我报告时,我还不敢相信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这次说什么都要给我杀掉小畑。」 四方摇头回应矢内的话。 「我要卸下这次的任务。矢内先生,不好意思,请你找其他人吧。」 「你说什么?」矢内脸色一变,高声叫道:「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?我叫你做你就给我乖乖去做。」 「办不到。我不会去做的,绝对。」 矢内露出退缩的模样,是因为四方的反抗在他的意料之外吧。 「喂,四方。可别说你在扣板机的时候感到害怕所以逃跑罗。我找不到像你这样厉害的男人了。拜托你,别闹别扭了,乖乖去做吧。这么重要的工作,我只能托付给你了。懂吗?」 眼看恫喝无效,这次对方改用温顺的语气恳求。展现出liumang擅长的糖果和鞭子的矢内,只让柚木感觉到丑陋。 「不管是命令还是请求,我都做不到。我不当liumang了。我决定今后要为自己的幸福而活。」 矢内目瞪口呆,死盯着四方看。 「……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?什么幸福?你除了当liumang以外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吗?还有,我绝不允许你背叛我。到底是谁让你变得像普通人?当年你当不成拳击手而成为小混混的时候,收留你的是爷爷;爷爷死后让你留在组织里的可是我啊。你打算恩将仇报吗?」 「我确实是受到前组长和你的照顾,也真的很感谢你们,所以至今我一句话也不说的侍候你,不管什么样的命令都会去做。可是我认为我报的恩已经足够了……接下来,我想和这个人一起共度新的人生。」 四方自豪地指着柚木。在此之前,一直置身事外听着两人对话的柚木,脸色马上变得很苍白。 「如果是这个人的话,我一定可以得到幸福。」 柚木用眼神要四方快住嘴。 为什么这个男的不会想到他这样的行为会导致什么后果啊?如果现在提到自己,矢内一定会觉得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受到了双重背叛,事态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复杂。 「原来如此,是这么一回事啊。」 果然,这次矢内用斜眼瞪着柚木。对矢内来说,他等于同时失去了信赖的部下还有爱人。 现在他所品尝到的屈辱和憎恨有多么严重,就算不说柚木也可以明白。不明白的只有四方一个人。 「喂,把这两个人带上车……竟然敢耍人,就让他们了解liumang的厉害。」 柚木的心情简直像是手里被硬塞了前往地狱的车票,眼前快要变成一片黑暗的绝望感,让柚木的身体微微发抖。 「柚木先生,你没事吧?」 身旁关心询问的四方,让柚木稍微安心。只要不是单独一人,胆子就稍稍觉得大了一点。 「嗯,还好啦。」 才刚回答,肩膀就被留下来看守的男子踹了一记。 「不准聊天!」 好过份。四方说话时这家伙明明就没说什么…… 为什么只对自己不满啊!不过毕竟不敢对拿着手枪的人抱怨,柚木只能咬牙忍受痛楚。 这里到底是哪里?柚木被枪抵着,和四方一起被带上黑色箱型车内,之后马上让人蒙住眼睛。车子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,大家就在某个地方下车,当然他们是不会告诉两人这里是哪里。只有下车时闻到的海潮味,还有隐约可以听见的海浪声,让柚木知道这里靠近海边而已。他们被带进疑似建筑物内部后,眼罩才被拿下,可是这次他们把两人的双手绑在身后。 在昏暗的建筑物内可以看见货柜和起货机,看来这里是仓库。直接坐在地板上觉得屁股很冷,而且被绑着的手腕也开始麻了,加上刚刚被踹的肩膀产生刺痛,身体状况真是再糟糕不过。 一阵像是铁被摩擦的吱吱声响后,可以听见好几个人的脚步声。矢内他们好像回来的样子。 「情况怎样?」 看守两人的男子向现身在货柜对面的矢内报告情况。 「还怎么样。现在组里的人每个都红着眼睛在找我。可恶,为何事情会败露啊?四方,难道是你告诉组里的人,我要你去袭击敌组的人吗?」 「我没说。」四方简短地回答矢内的话。柚木松了一口气。还好他没笨到老实地说「我只告诉身边这个人」。 因为柚木把这些事告知章平,所以袭击计画才会被揭穿。假使被矢内知道的话,自己又要遭人怨恨了。 「怎么办?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组里的人制裁,不能进入伊仓组了……事已至此,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向组长道歉——」 「吵死了!不要想命令我!什么道歉!我才不向组长低头!那个臭老头竟然敢跟我说什么不让我当下一任的组长,简直把我当笨蛋……我才不向那种烂组织低头。我说什么都要把小畑的命当作礼物送给他们,然后风光地去当伊仓组的干部。那个伊仓组可是一直在邀请我啊。这么完美的计画,怎么可以错过呢?」 「前提是必须杀掉最重要的目标小畑,但我们现在不是哪都不能去吗……」 「那种事我知道啦!」 矢内焦躁地说,并且踹飞一个大罐子。锵的一声,附近回响着钝重的撞击声。 从刚刚的对话,连柚木都能大致看清事情的端倪了。虽然乍看之下,这次的骚动可以看作柴崎组对诚仁会的报复,可是实际上背地里有伊仓组在牵线。或许伊仓组和诚仁会有过节,所以才想利用柴崎组。顺利的话,说不定可以一次击垮两个组织。 「……既然如此,你们之中的某个人给我去杀了小畑。」 矢内的话让周围的男人们全都倒吸一口气。 「哪有这样的。」一个站在矢内后方,还很年轻的男子发出悲惨的声音。 「这跟约定不一样。你不是说要杀人的是四方,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吗?」 「就是啊。说什么加入的话,就可以成为威震八方的伊仓组成员。是你这样说我们才……」又一个铁青着脸的人向矢内抗议。 柚木在心里偷笑。不敢弄脏自己的手,把危险的工作全都丢给四方去做,然后自己就能被人刮目相看吗?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。 「王八蛋!个个都这么没种!够了,你们一点用都没有……果然还是只有你,四方,你来做。」 矢内从看守的男人那拿了手枪,然后直直抵着四方。不过四方脸色变都没变,立刻回答: 「我拒绝,我不会去做的。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好几次。」 「你一定要做,只有你能做。不做的话……」 枪口挪动了一下,指向柚木。柚木喉咙的深处因为恐惧而发出悲鸣。 「我就杀了他。你不干的话,这男的就会死。怎么样?稍微有点干劲了?」 柚木对拿自己当人质威胁四方的矢内,涌上无以言喻的愤怒。这个男人的手段真是太肮脏了。 「住手!不要对他出手。」 「你做是不做?如果你好好完成工作,之后我就会放了这家伙。」 「真的吗?你肯跟我约定吗?」 「嗯,我也是个男子汉啊。我会遵守约定的。」 「我知——」 就在四方要苦恼的痛下决定时,柚木愤怒地叫出声。 「不可以!绝对不可以!不可以让四方去杀人!」 为了守护自己而弄脏四方的手,这真是让人厌恶至极,而且是怎么样也无法原谅的事。 「四方,不准点头答应。如果你杀了人,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!就算你是为了我而这么做。」 「可是柚木先生……」 柚木瞪着矢内。谁要屈服在这种男人之下!体内的斗志正在猛烈地燃烧。四方和自己都不会输给这种不讲理的人,也绝对不会用妥协来结束这件事! 「撇开四方不谈,像这么重要的工作应该由你来做,或者你自己没勇气去做?」 「你说什么?」 矢内脸色变了,恶狠狠地瞪着柚木。是因为现在很亢奋吗?眼前拿着手枪的矢内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。内心的本能顽强地抗拒,抗拒害怕这种卑劣的男人。 「我刚刚听你们自顾自地说了一堆,什么嘛,你根本就只想到自己不是吗?四方可不是用过即丢的棋子。你以为你是谁?liumang有那么了不起吗?还有什么伊仓组的干部。像你这种轻易背叛自己组织的人,你以为他们会真心诚意地迎接你*吗?你也不过是被利用而已,却连这种事都没注意到。」 「住口!」矢内愤怒地叫喊,并用脚踹柚木的脸。 强烈的疼痛在脸上蔓延扩散开来,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。才刚注意到那是鼻血,腹部和胸口又被猛踹了好几下。 「呜……呃……」 虽然不值得自豪,不过柚木从未有跟人起争执到互殴的地步。所以这可以说是他初次品尝到暴力的洗礼。笔墨难以形容的恐惧,以及因为疼痛而自然落泪。可是不想服输的心情,让柚木继续吐出话语。 「你这个家伙,还真的是……超低级的……我绝对、不会把四方让给你的……绝对不会,让他去杀人的……绝对……」 就算一直被踹也不肯保持沉默的柚木,让矢内的愤怒超过了临界点。 「你这家伙!」他枪口对着柚木,边说边解开手枪的保险栓。 「宰了你!」 ——要被杀了。 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时,身体被强烈的冲击袭击。枪声的回音响彻整个仓库,可是柚木却没有感觉到应有的疼痛。 柚木害怕地睁开眼睛,可是为何眼前看到的会是四方的脸?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柚木的四方,露出痛苦的表情。 「你没事吧,柚木先生……」 「四方……」 肚子感觉到一股温热,视线朝下后柚木吓到呆掉。四方的胸口被一片鲜红濡湿。 「可恶,不要妨碍我。四方,快让开,给我退下!」 矢内的叫声听起来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。 为什么?这是骗人的吧?为何四方…… 「不要……我不会让开的。不准你碰这个人……一根寒毛……要杀的话,就杀我吧。这件事跟柚木先生没有关系……他跟liumang这个无趣的世界,一点关系都没有……」 越过四方的肩膀可以看到矢内的脸,那张脸整个扭曲,看起来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。 「可恶……算了。既然这样你也给我去死吧,帮不上忙的你已经没有用处了。」 矢内又再次举起手枪,柚木马上和四方互换位置,用自己的上半身护住前屈倒下的四方。这是没有理由,在无意识中所做的举动。 「你们这两个家伙,到最后都把人当白痴耍……这么想死的话,就让你们两个恩恩爱爱的下地狱去吧!」 卡嚓的声音传人耳中,宛如宣告最后通牒。这次子弹会射进自己的体内,死亡这个字眼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。 「喂,怎么一回事?」 有道耳熟的尖锐声和矢内的低语声重叠。本以为是幻听,可是那的确是警车的警笛声,而且听声音还是好几辆警车正慢慢往这靠近。 「矢内先生,难道说……」 「太危险了,快逃吧。」 手下们脸色一变飞奔而逃。矢内愤恨地瞥了柚木和四方一眼,「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。」丢下一句装模作样的话后,就跟着跑掉了。 柚木呆呆地看着那些人逃走。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可是两人好像得救了。不过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,因为四方中弹了。 「喂,四方,没事吧?」 倒在地板上的四方,脸色苍白得吓人且毫无生气。动也不动的身躯,正被大量鲜血染红。 柚木发抖叫着四方, 「喂,我在叫你啊。你不会就这样死了吧……」 「还没死呢。」四方闭着眼睛回答。 松了一口气后,柚木环顾四周,发现看守他们的男子抽过的香烟和打火机就掉在附近。 就是这个!柚木往打火机的方向飞扑过去,煞费苦心地用被绑在背后的手捡起它。虽然想把绳子烧掉而努力地奋斗着,可是火却没有乖乖听话烧对位置。 「好烫、烫烫烫!」 虽然被火烧伤,可是最后还是把绳子给烧断了。柚木急忙把绑住四方的绳子也烧断。此时耳边一阵清静,刚刚还很大声的警笛声已经远去。 可能是在追赶矢内的车吧,或者这只是跟他们毫无关系的巡逻工作…… 「可恶,为什么……」 因为手机被抢走了,所以现在也没法叫救护车。 「四方,我去找公用电话叫救护车,你在这等我。」 才刚打算站起身,柚木的手就被四方抓住。 「不要去……不要丢下我……」 「我马上就回来,放开我。」 「不要,我要和你一起去……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死去……你不在我身边的话,我……」 「我知道,我知道了……」 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,根本没时间附和他的话。 柚木抱起四方,支撑着他的身体往前迈进。虽然知道背负一个受重伤的人行动实在是太勉强了,可是自己实在无法把他一个人放在原地。 如果在自己不在的期间,四方死掉的话……光想就觉得很恐怖,他不想品尝寂寞的滋味。 打开巨大的铁门,外面一片漆黑,已经是晚上了。很幸运地雨已经停了。果然这里是某个地方的玛头,周围都是并列的仓库。 「可恶,警车跑哪去了!什么警察嘛,在最重要的时候反而帮不上忙。四方,没事吧?再多靠在我身上一点。」 四方的呼吸十分微弱,就连现在身体都像是随时会倒地,不祥的预感不断高涨。 「为什么要保护我啊?」 明知道自己应该要感谢四方,可是现在却不想道谢。反而像平常一样说着骂人的话,像平常一样迁怒四方。 「你真的是笨蛋,应该要对自己好一点。」 「柚木先生不也保护……我了吗?这下我们、两不相欠了……你没事就好了。如果你死了,我连一秒都不想活了……」 断断续续又压抑痛苦的声音,听来格外难受,柚木皱着眉头大喊。 「够了!给我闭嘴!什么不想活了。不准你随便这么说,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,从没见过像你成见这么深的人。」 「……我、会死吗……」 明明被骂,为何四方还笑得出来。那个笑容带有某种满足,让柚木感到害怕。 「如果死在这,那也不错……能够……死在你的怀里,那就是我的幸福……」 「混帐家伙……」 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起来,灯光在眼中变得不成形状。 「幸、幸福这种东西,是活着的人才能抓住的。死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!」 四方突然屈膝跪倒,柚木慌忙地想抱住他的身体,可是却无法支撑他的体重而一起跌在地上。 「四方,喂,四方……振作点……」 四方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,不过还有呼吸。柚木拼死发狂地把他沉重的身体扛在自己的背上。 被矢内踹过的胸口附近痛得让人受不了,光是呼吸就会剧烈疼痛,但是柚木还是没有放下四方。他像个老人一样弯着腰,背着四方摇摇晃晃地前进。 「……可恶,这算什么嘛,哪有这种道理。这两个小时是在拍惊悚片吗?还是动作电影啊。我和你不一样,只是个善良的小老百姓耶。我跟冷酷无情这种词根本搭不上边呀。」 柚木边说蠢话边咬紧牙关往前走,感觉不说些什么,心里就怪怪的。 连四方那快要消失的呼吸,都把柚木逼向悲壮的境地。不安的心情简直快要让人发疯了。 谁来救救这个可怜的男人。拜托,不要让他死在这种地方。拜托、拜托…… 「从你出现以后,我的人生就变得乱七八糟。被裁员还有老婆跑掉,这些我没法挽回的事,一定都是你害的。既然把别人的人生搞得一团乱,那就给我好好负起责任啊。四方,不准随便死掉。喂,四方!可恶,睁开眼睛啊……」 就在柚木自暴自弃地怒吼时,马路对面出现一辆闪着警示灯的警车,而且还笔直地朝着这边过来。 「四方,太好了!是警车啊。」 柚木朝着警车高举单手。 「喂,这边、这边!」 警车车顶的警示灯,对两人来说简直就是希望的光芒,炫目而神圣,照耀着濒死的两人。 「拜托,救救我们……有人受伤了,不快点……」 柚木抬起满是鼻涕、泪水的脸庞,朝着面前的光芒持续叫喊。 一下车就听见从庭院传来快乐的哼歌声。侧耳仔细倾听,原来是北岛三郎的「函馆之女」,还真像那人会唱的歌。柚木边笑边走向庭院。 在能让人感觉到初夏的阳光下,有个戴着草帽的男子正在修剪花木。每当他动一下身体,那圆滚滚的肥肚子也会跟着轻轻摇晃。 「午安。」 一出声,史密斯牧师就停下手边的动作,回过头来。 「喔喔,素你们啊。你们已经粗院啦?」 史密斯牧师微笑地走近柚木和四方。 「是的,托您的福,我们已经康复了。上次真是谢谢您来探病。」 「没啥么没啥么。听到章平梭你们两个住院俗,真的素把偶吓一大跳。现在康复了真素太好了。要朴要进来喝杯茶?」 在牧师邀请下,三人一起走进屋内。 「今天我们是想来跟牧师先生打声招呼,所以才来叨扰您的。」 坐下后柚木直接切入正题,史密斯牧师一时之间愣住了。 「打招呼?有必要那么正素的打招呼吗?」 「……是的,其实我们决定要离开东京了。堀江的亲哥哥在冲绳经营观光事业,我们会到他那边麻烦一阵子。」 「果然素因为那个原因吗?害你们受伤的liumang到现在都还没被抓到,所以为了安全才……」 史密斯牧师面露担心的神色。柚木微笑地接着说: 「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,不过我和四方也想找个新的地方,重新开始我们的人生。其实我们也很期待呢。」 看着柚木真诚的笑容,史密斯牧师的表情才转为放心。 「这样的话也好……你们打算何俗出发?」 「下个星期。」 「素吗?好朴容易成了好朋友,偶会寂寞的。」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,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, 救了柚木和四方的是章平。章平偶然间看到两人破赶上矢内的车,于是机伶地跟在后面。 之后察觉到两人的危机,便马上通报警察。 被警察保护的两人马上用救护车送到医院,四方因为大量出血,所以陷入危急状态中,不过很幸运的是,子弹避开内脏且贯穿身体。手术过后,总算是捡回一条命。柚木接受医院的检查,发现肋骨断了一根,因此两人就在同一家医院开始了住院生活。 「痛死我了。」在床上认真抱怨的柚木,被前来探病的崛江和章平取笑。 「你不是用那副身躯背着四方走了好一段路吗?」 确实连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。人类在危机时刻所发挥的潜力真的很厉害,事后叫自己再做同样的事,根本就是不可能。 因为四方没有多说什么,所以警方把矢内射杀四方的行为,单纯地解释为制裁想脱离组织的组员的行动。 矢内他们甩掉警察的追击,目前还在逃亡。柴崎组的人好像也在找他们,不过他们的下落依旧不明。 因此住院期间,唯恐矢内的执着与纠缠会伤害到两人,章平和堀江对柚木说只要没抓到矢内就无法安心,所以建议他们离开东京一段时间。 可是又不知道该躲到哪去才好。就在烦恼的时候,堀江提出一个建议,就是两人到堀江在冲绳的亲哥哥那边藏身一段时间。 堀江的哥哥在冲绳经营旅馆和超市,问过后发现他刚好人手不足,正在找人呢。在那工作的话有附带食宿,所以不用担心饮食起居。要不就去那边吧。在堀江强力的劝说下,柚木也觉得南方的岛屿生活说不定不错。四方也说只要和柚木在一起,到哪都无所谓。 出院后两人就急急忙忙地为出发作准备,不过柚木说什么也想和史密靳牧师打声招呼。与其说是为了自己,倒不如说是想要把四方带到这来吧。 「真的在很多地方承蒙您照顾了。」 「哪儿的话,要梭谢谢的素偶吧。托你们的福,高木组的组长把这块土地转让给偶了,偶才要跟你们梭感谢呢。」 史密斯牧师来探病的时候有说过这件事。高木组的前任组长直接到教会去,并承诺转让土地。 四方还是一样沉默寡言,可是不时望向窗外,因炫目的阳光而眯起眼睛。那沉稳的表情好像想起什么,在怀念什么的样子。 坐了一阵子后,两人再度向牧师道谢起身离去。离开的时候,四方在走廊上停下脚步,注视着那幅天使画。柚木什么也没说,只是在他身边等待。 「……四方先生,如果你不嫌它大的话,要不要带这幅画走呢?就当作是我送你的饯别礼。」 「不用了。」四方摇头回答:「没关系……我已经得到真正的天使了。」 牧师听了,皱起眼角的鱼尾纹,点头说: 「素吗?那麻,就当作素饯行,送你们俩位偶喜欢的话吧。」 史密斯牧师挺直背脊,用嘹亮的声音开始朗诵。 「——爱是恒久忍耐,又有恩慈。爱是不嫉妒。爱是不自夸,不张狂。不作害羞的事,不求自己的益处。不轻易发怒,不计算人的恶。不喜欢不义,只喜欢真理。凡事包容,凡事相信,凡事盼望,凡事忍耐。如今常存的有信,有望,有爱这三样,其中最大的是爱。」 史密斯牧师对仔细聆听的柚木说: 「这段文字出自《新约圣经·哥林多前书》第十三章,举行结婚仪式俗一定会梭这些。很朴错的句子吧?接着,之后素爱的誓言。」 「是无论富贵贫贱那些话吗?」 「对对……你和身边这位共结连理,并发誓从今以后,无论环境素好素坏,富贵或贫贱,健康或病痛,这一生对他的爱和忠实绝不改变吗?」 史密斯牧师的视线温柔地看着柚木和四方,好像是在知晓两人之间的关系下,才特地说了这些话。 「我发誓。」 四方突然这么回答,让柚木慌张起来。 「笨、笨蛋,你在说什么啊……」 「我不相信神,所以这个誓言是我对你的承诺……你愿意发誓吗?」 柚木想都没想就伸手撑着额头。 我输了,真的是败给你了。我投降了,真是敌不过你。 柚木下定决心面向史密斯牧师。虽然觉得很丢脸,可是牧师那诉说着「这样就好」的微笑,勉强可以算是救赎。 牧师是真的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了吧。 「……我也发誓。」 不是对神,而是对四方,还有对自己的内心发誓。史密斯牧师和挂在墙壁上的天使画,就是两人严谨誓言的证人。 「我觉得整张脸快烧起来了。」 柚木坐在副驾驶座上叨念着,握着方向盘的四方一本正经地回答:「因为你很容易害羞。」 「是你的脸皮太厚了。真是的,为何会变成这样。」 就结果而言,可以说柚木和四方举行了结婚仪式。在男同志来说是非常稀奇的事。 「柚木先生,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?」四方很郑重地询问。 「嗯?什么事?」 「你太太的事,这样真的好吗?」 「喔,没关系的。因为她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。」 柚木出院后,首先就去见伦子。 突然的造访让伦子大吃一惊。山口店长则是飞奔出来庇护伦子,并开始低头道歉。 「请原谅我,但请务必把伦子让给我。」 看到对方这么诚恳的模样,原本以为会发作的怒气都消失无踪了。 柚木递出离婚证书,并告知自己要离开东京的事后,伦子便眼含着泪水哭泣。柚木对伦子说要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,接着对山口鞠躬说,伦子今后就拜托你了。 心情寂寞得让人想哭。失去了原本应和自己共度人生的伴侣,也难怪会这么难过,可是自己却不觉得痛苦。或许会被人笑说是老婆跟人跑的戴绿帽男,看来也许很悲惨,且是非常丢脸的事。可是……柚木心想。 如果伦子能够幸福,这样也不错啊。因为自己无法给她幸福。事情就是这样。即使离婚了,如果她能幸福的话,自己也很高兴。 「我说啊,四方。打从心底希望某个人得到幸福,真的是很美好的事。光是这样想就觉得自己也会幸福。」 四方皱起眉头,好像在思考那句话的意思。柚木苦笑着轻拍他的肩膀说: 「不用太深思也没关系的……倒是你,没问题吧?你真的完全脱离组织了吗?」 「如果是那件事的话,尽管放心。组长已经说过,也认可我脱离了。」 「可是听说要离开不是很难吗?说什么要切小指啦之类的。」 「视情况场合是要切小指,也有支付金钱的例子。不过这次我没有受到什么责难,好像是因为前任组长事先有安排过的样子。」 「你说的前任组长,就是矢内过世的祖父吧?」 「嗯,如果四方认真地提出要离开的申请,那就默默地让他走吧。他好像留下了这样的遗言。我完全都不知道呢。」 「……前任组长是个怎么样的人啊?」 四方像是在怀念过世的人,目光望向远方,低声地说: 「这个嘛,感觉和把土地让给史密靳牧师的前任高木组组长有点像。虽然顽固可是很讲道理,总是爽朗地开怀大笑,就像是我的监护人。」 「这样啊……」 对被真正的亲人抛弃的四方来说,说不定矢内的祖父是他心灵唯一的寄托吧。这份心情化为几近顽固的忠诚,在前代组长死后这份情感又转而改向矢内,所以和矢内会有肉体关系也不是不能理解。 「……柚木先生,我们可以牵个手吗?」 四方伸出左手。 「干、干嘛突然这样啊?用一只手开车很危险的耶。」 「我会慢慢开。所以牵手吧。」 虽然有点困惑,不过既然是在没有人会看到的车内,牵个手应该没关系吧。柚木轻轻地把自己的右手放在四方的左手上面,修长的手指马上互相交握。 「我高兴得想笑。」 「那就笑吧。」柚木苦笑回应四方这番出奇的话。 「空虚寒冷的胸口里有温暖的东西涨得满满的感觉。这是什么感觉呢?」 「那就是你现在很幸福的意思啊。」 「是这样吗?」 「是啊,因为你的胸口被幸福塞得满满的……其实呢,我的胸口现在也感到满满的幸福。」 一这么坦白,四方就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柚木。 「……是吗?你也很幸福吗?能够两个人一起幸福真是太好了。」 其他人听到这些对话可能会笑出来,可是对现在这两个人来说,这些话确认了很重要的事——两人的心情相同,互相分享着同样的幸福。这使得两人的心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。 「回去以后来做爱吧。」四方忽然紧紧握住柚木的手,低声地说。 「你、你又……为什么马上就想做那种事?」 柚木想都没想就甩开手,四方生气地面向柚木。 「我只是因为想做才这么说,而且我也快忍到极限了。」 「所以我说啊,那个……啊、喂、看前面啊、前面!危险啊!」 因为四方转头看着柚木,所以车子已经越过了中央线跑到对向车道去了。刚好正前方就来了一辆轿车。柚木马上用力转动方向盘,车子猛烈地向左右摇摆并失去控制。 「呜哇,哇哇——」 就在以为快要撞到护栏的时候,四方紧急煞车停住车身。好险除了刚刚擦身而过的对向来车之外,马路上没有其他车子,否则一定会出车祸。 「……你没事吧?柚木先生。」 还以为自己会死呢。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。 「怎么可能没事……我拜托你,不要在这种地方杀了我。」 「我也还不想死,因为我还想跟你做爱。」 柚木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。他头靠着椅背喃喃的说: 「我知道了。我会让你好好做,做到你腻了为止。所以拜托你看着前面开车吧……」 「了解!」四方回答,然后重新踩油门。 看样子,今天晚上四方是不会让自己睡觉了。这男的一定会顺从欲望,彻夜索求自己,用认真的表情不断说出丢脸的句子。一这么想,不安和期待就互相交替浮现,涌出难以形容的兴奋感。 柚木坐在副驾驶座上,想到被精力绝伦的四方玩弄自己的另一面,就像个笨蛋似地脸红起来。 尾声 在晴朗到让人心情舒畅的蓝天之下,同样湛蓝的大海无限宽广地延伸,一艘渡轮正在这片大海上加速行驶。 甲板上伫立着一位高个子男人,虽然被海风拍打,可是还是挺直脊梁望着海。柚木被耀眼的阳光刺激到眯起眼睛,慢慢地靠近那男子。 「喂,接着。」 叫唤的同时,将手里拿的罐装咖啡丢出去,四方用单手接住,轻轻点头致谢。 「已经看不见港口了。」 「嗯,这船速度真快啊。」 来送行的堀江和章平,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码头了吧。两人刚刚的笑脸,还烙印在眼底深处。 四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注视着远去的街道呢?虽然很想问,可是总觉得他的回答会是「没什么威觉」,所以就没开口询问。 现在,把东京抛在脑后的两人,目前正在前往遥远南方的新天地的路上。因为不赶时间,所以特地选择用船当交通工具,从东京到那霸要三天两夜,然后在那霸换船,到石垣岛约要花十二个小时,在那还要再换一次船。这趟旅程所花的时间如果用来坐飞机的话,据说可以飞到地球的另一面去 了。 、 「那是什么?」 四方指着柚木的口袋,从外面可以看到一个白色的信封探头来。 「嗯?喔——这个啊,是昨晚我和金田碰面时他给我的。因为拿着很麻烦,所以我就塞进口袋里了。」 昨晚和金田在公司附近的小酒馆碰面,柚木告诉金田自己将要离开东京到冲绳工作时,他显得非常惊讶,但还是说出「要加油喔」的勉励话。 虽然金田提议一起去喝酒,可是柚木却婉拒了。住院期间由于无法喝酒,所以酒精中毒的症状也消失了,现在可以说是戒酒成功。虽然医师开了抗酒的药剂给他,然而只要不喝酒,柚木也没有必要服用。 把戒酒成功的事告诉金田后,对方虽然很高兴地说:「是吗?那太好了。」可是眼里却带有寂寞的神色。过了一会儿,金田离开座位消失了,不过马上又喘着气回来,并递给柚木这个信封。 柚木心想这一定是饯别礼,可是打开信封后,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张信笺。 「什么啊,是信啊。真不像他会做的事。」 明明就不用搞这种花招的啊,柚木一想到就觉得有趣而笑出声来。金田眼熟的笔迹并排陈列在白色的信笺上—— 不能再和你一起喝酒让人感到寂寞,可是你好不容易戒酒成功,我也不好强迫你。所以至少在最后,请接受我想要一起喝酒的心情吧。 劝君今屈卮, 满酌不需辞。 花发多风雨, 人生足别离。 就算在冲绳也要有精神地活下去喔,记得偶尔要写些明信片给我。明年我就要当爸爸了,哪天来看看我的小孩吧。 最后一段意想不到的文字,让柚木笑了。 「那家伙什么时候……」 昨晚他完全没提到要和莉莉酒店的妈妈桑结婚的事。因为很令人意外的,他是个容易害羞的人,所以一定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吧。 「人生足别离吗?那是井伏鳟二翻译的汉诗吧。」在旁边看到信件内容的四方静静地说。 「……你知道的真多啊。」 柚木只听过最有名的「人生足别离」这一句而已,根本不知道这是出自于哪首诗。「你可真是博学多闻。」这么嘲弄四方,四方只是用严肃的表情摇头道。 「并不是。只是因为前任组长很喜欢这首诗,所以我才会记得。他曾说邂逅是别离的开始,可是别离又是新的邂逅的开始。而且他一喝酒就常把这首诗挂在嘴上。」 「是吗……喂,四方,我有件事想问你。」 虽然事到如今才这么问很没必要,但还是想问问看,因为自己实在是很在意。 「你到底喜欢我哪里?我的年龄四舍五入就四十岁了,不但被公司裁员,连老婆都离家出走,再加上离酒精中毒不远。像这样的男人到底哪里让你着迷了?」 本来以为又会是「没有理由」这个答案,但四方却是注视着大海在认真思考。最近很常看到四方这模样。并没有马上回答柚木,而是在开口回答之前先询问自己的内心。 在柚木的眼里,这是非常重要珍贵的变化。所以他就用守护学步的小孩的心情,在心中对他鼓励:「没关系,不要着急,慢慢想吧。」 「……我们初相识的那天晚上,你都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吧?」 「嗯,抱歉,完全不记得了。」 「那天晚上,你的心情非常好。可是因为你喝太多,所以突然觉得很恶心,因此就冲进眼前一家爱情宾馆里。等到你吐完,身体舒服一点后,又突然缠着我问个不停。我告诉你我至今的成长历程后,你就边哭边说:『你好可怜。』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想对你坦白一切,结果一不小心?鑫伊礁鲂瞧诤缶鸵葱幸幌钪匾ぷ鳎绞被共恢滥懿荒芑钭呕乩矗阋惶涂闪遥狄医煌饺松淖詈蟆!?BR>柚木不认为四方是在说谎。想到自己变成醉鬼时所做出的笨蛋行为,柚木变得有点退缩。 「可、可是为何会发展到做爱的地步啊……」 四方露出很难得的怀念笑容。这让柚木有不好的预感,想马上把耳朵塞起来。 「这个嘛,你说:『虽然你很可怜,可是我也是个可怜的男人喔。』然后就开始说起自己的事。在公司里业绩很差所以被上司盯上,在家里跟老婆又处得不好,又离酒精中毒不远,而且还阳萎,实在很悲惨。所以我就说要不要刺激看看前列腺,说不定会勃起喔,你就脱掉裤子说:『那就来试试看吧。』很抱歉后来我就变得想做爱,所以两人于是发生关系。可是我绝对没有强迫你,只有这点请你相信我。」 「够了,没关系的。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……」 柚木非常清楚喝醉的自己,是这世界上最不能信赖的男人。可是竟然把屁股递给第一次见面的男人,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。而且也没资格喊被人强奸。 「喝醉后笑得天真无邪的你,真的很像天使。」 四方用柔和的表情看着柚木,满脸通红的柚木骂了声「笨蛋」后,撇头看向他处。 「喝醉的天使根本不能拯救人嘛。」 「以前史密斯牧师曾对我说,总有一天我会遇到只属于我的天使。本来我一直不相信那些话,可是遇到了你,我才发现那不是骗人的。柚木先生,这跟你哪里好哪里坏没有关系。你是我的天使,我终于遇到只属于我的天使。」 「别、别说了。光是听都快让我受不了了。」 「为什么?我想说啊。我想把至今没能说出来的话都传达给你。」 「不行!」柚木驳回四方的话。双手放在栏杆上,脸整个红通通的。 不但掳获了年纪比自己大的男人的身心,还老是对他说天使天使的,真的是让人丢脸的家伙。 四方虽然很不满,不过还是乖乖听柚木的话,老实地在旁边眺望大海。柚木边思考边偷窥他的侧脸。 四方所谓的天使,换句话来说就是爱着自己的人吧。和柚木邂逅的那天晚上,恐怕是四方出生至今,第一次遇到为了自己而哭泣的人吧。他一定是因为这点就爱上柚木,并认为柚木是自己命运中的对象吧。 虽然四方是这么的单纯,可是自己却没有想嘲笑他的念头。如果四方认为柚木是他的天使的话,那就这样下去也不错。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被称作天使实在很滑稽,可是也许所有的人,都是边活在世上边寻找属于自己的天使吧。 柚木在心中对着四方这么说。 ——喂,四方,如果我是天使的话,那你也是天使喔。 「……喂,来干杯吧。」 「用罐装咖啡吗?」四方微笑反问柚木。 「对,用罐装咖啡来干杯。」 柚木拿起咖啡,四方也同样举起手。两人手中的罐子碰在一起时,发出叩的声音。 「为了什么干杯?」 「嗯,我也不是很清楚。只是想干杯而已。」 柚木边仰望天空边想,人生就像是一个在找寻值得自己去爱,还有爱着自己的人的旅程吧。重复着相遇和别离,直到邂逅生命中的唯一之前,大家都会走在各自的道路上,继续孤独漫长的旅程。 可是即使这人生充满了别离,却也有新的邂逅会从别离中诞生。因为大家都不是一个人走在人生的路上。 舒服的海风温柔地包围两人,这是不被任何事物束缚,自由的风。风,不管哪儿都能去,就像现在的两人一样。 之后,船向西行,又向南走。但都是笔直地朝前方行进。 两人崭新的人生旅程,现在才要开始—— 柚木和四方肩并肩,不断眺望着广阔无垠的湛蓝大海。 Fin 后记 愿意拿起拙作阅读,真的是非常感谢您。本书是从CRYSTAL文库开始成书的。 本书是由刊载在《JUNE》小说杂志上的第一话和第二话,再加上新写的第三话所集结而成。 不过我希望能让读者稍微了解成书的过程。 一开始这故事是由「酒醉的天使」这个标题开始的。在二OO二年的春天,我在自己无视规则的网站上开始写作,可是因为许许多多的事情,所以一度中断写作,过了将近一年才写完本书的第一话,并以同人志的方式发售。 在那之后,虽然投稿的小说原本说是要在《NOVELS》连载,很遗憾的是,《NOVELS》却休刊了,结果这个故事就被打入冷宫。 不过编辑部的人说:「如果能得到读者支持的话,或许《NOVELS》就会直接将你的作品出书。要不要先在《JUNE》上连载呢?」得到他们的邀请,于是决定刊载本书的三话。 可惜更更遗憾的是,在第二话连载之后,《JUNE》自己也停刊了。身为一个读者,《JUNE》是我长久以来非常喜爱的杂志,停刊让人感到非常悲哀、寂寞。 因为不想让作品就这样没有结局,所以我决定要写到最后,然后在同人志上发表。本来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,但在这时,之前照顾我的《JUNE》小说杂志编辑部的F先生(那时F先生已经离开编辑部了)介绍我CRYSTAL文库,且最后决定由CRYSTAL文库出版此书,真是不胜感激。 在此对F先生献上十二万分的谢意,感谢他提供我一展长才的空间。当他打电话通知我可以出书时,我高兴得哭出来。真的是非常谢谢他。与其说这部小说是既无美男也无有钱公子哥儿的平凡作品,还不如说是由不寻常的liumang和三十多岁的没用上班族所构成的、勉强算是BL的「BOY'S LOVE STORY」。在某种意义上这部接近相声的作品能够出版,除了感激还是只有感激。 还有要谢谢山田樱子老师,连载时承蒙她的照顾,还帮文库小说绘制漂亮的插画,真的是非常谢谢老师。能够让老师担任小说中的插画,光是这点就让我觉得很幸福。今后我会在幕后祈求老师继续活跃下去。(编按:中文版无使用此插图。) 另外还要感谢前《JUNE》小说杂志的M编辑,连载时真的是受了他很多的照顾。想不出好标题时,两人一起思考呻吟的光景,到现在成了非常美好的回忆。 在最后的最后,要谢谢各位读者大人。这个没眼光的同志爱情故事,不知是不是有让你们稍微享受到阅读的快感了呢?如果有感想的话,请务必告诉我。 等注意到时,从我开始写作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年了。一路纯情的liumang——四方,也终于相所爱的柚木身心合一了(笑)。 我想这两人在南方岛屿,会一直恩恩爱爱的生活下去吧。 那么,希望能在下一本作品里和各位读者见面罗。 二OO四年十二月 英田沙希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s.bookben.cn---书本网【zhkuzheng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